說到江蘇，“散裝”笑話永遠雖遲但到。

今年巴黎奧運會，射擊運動員盛李豪奪冠，蘇州政府宣傳他是蘇州人，下轄的張家港市“認領”他是張家港人。甚至在運動員簡介上，別人一般填的是“北京”“石家莊”，而“干飯哥”是精準到家鄉“東萊村”，讓人忘了他其實還是個江蘇人[1][2][3]。

當一個省強市眾多，13個市各顯神通，省會的地位自然就尷尬了起來。就連裁判文書都出現了“安徽省南京市”的字眼，一不留神把南京改造成了“徽京”[4]。

如果城市也有MBTI，那身處“散裝大省”的南京一定是“內i外e”，一邊在省內當存在感稀薄的最i省會，一邊在隔壁省當e值100%的外向徽京。

最i省會，默默在省外當e人

南京會被稱為“徽京”，其實冥冥中就已注定。

南京地處江蘇西南部，位于江蘇、安徽兩省交界，被安徽的滁州、馬鞍山、宣城三市自北向南“半包圍”，地勢上到安徽是一馬平川。

兩地地理上的親近使得南京不僅是六朝古都，還做過三省省會，分別是江蘇、安徽以及古時的江南。

明朝初年，朝廷定都南京（當時稱應天府），應天府及附近府州直隸于中央，范圍大約相當于今天的江蘇、安徽和上海[5]。

南京城內，有許多明朝時期留下來的宮殿 / 圖蟲創意

后來的明、清兩朝移都北京，但分別設立的南直隸省和江南省仍以南京（當時稱江寧）為首府，面積涵蓋江蘇、安徽、上海及部分江西地區的大半個江南[5]。

到清朝康熙年間，江南被分為江蘇、安徽兩省，安徽的布政使司（相當于現在的省政府）依舊設在江寧，直到乾隆時期才被搬到安徽的安慶市[5][6]。

到1851年，合肥首次成為安徽省會，新中國成立后的1952年，合肥正式確立為安徽省會并延續至今[7]。

所以，“徽京”一詞還真不是戲說與胡說。深厚的歷史淵源令南京和安徽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系。

2017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顯示，南京流動人口主要來源地中，排名第一、第二、第五的城市都是安徽城市，相當于每三個流動人口，就至少有一個來自安徽[8]。

南京新街口，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 圖蟲創意

尤其是馬鞍山人，在南京流動人口中占比達到15.87%[8]。許多馬鞍山人都多少有個在南京的親戚，有時還會忘記到南京也算是出省。

難怪有網友調侃：在南京只有三種人，南京人、安徽人和外地人。

安徽、南京之間的交通也很便利。南京和合肥相距不到180公里，一小時以內的高鐵就可以抵達。從馬鞍山到南京就更近了，跨省高鐵最快只要17分鐘。

從馬鞍山東站出發，20分鐘內就可抵達南京南站 / 圖蟲創意

密集的人口往來使南京和安徽得以“共享”方言。

江蘇的方言多種多樣，主要分為三大區。南京及周邊城市講江淮官話，徐州和連云港、淮安、宿遷的部分地區主要說中原官話，蘇錫常三市和蘇中部分城市則是吳語區[9]。

這三大區之間，語言互不相通，許多南京人到蘇北、蘇南講方言是雞同鴨講。但偏偏江淮官話正是隔壁安徽的主要方言之一，語言的暢通反過來又加深了兩地間的聯系[10]。

建設都市圈，“徽京”依然名副其實

數百年過去，“徽京”一詞依然不過時，甚至愈發名副其實了。

就在2021年，江蘇、安徽兩省聯合印發了《南京都市圈規劃》，成為發改委正式批復的首個國家級都市圈[11]。

規劃中的都市圈不僅囊括了江蘇省的南京、鎮江、淮海、揚州以及常州市溧陽市、金壇區2個區，還有安徽省的馬鞍山、滁州、蕪湖、宣城。滿打滿算下來，8個城市里，安徽就占了一半[11]。

而且明明說的是南京都市圈，規劃里卻提了35次蕪湖，26次馬鞍山，江蘇自家的揚州才被提了16次，頗有點“隔壁老王”的意思。

運河之都揚州，也被納入了南京都市圈的規劃版圖之中 / 圖蟲創意

雖然全國其他地方也不乏跨省發展的都市圈，例如北京都市圈、杭州都市圈，但像南京都市圈這樣大幅突破省域限制，省外城市比省內城市親的，還是不多見。

并且，這一都市圈其實早已發展了近四十年。

1986年，南京區域經濟協調會就已成立，就是南京都市圈的前身。2000年時，江蘇城市工作會議正式提出“南京都市圈”的概念，那時便得到安徽蕪湖、馬鞍山、滁州等地市的響應。到了2002年時，江蘇省人民政府批準《南京都市圈規劃》[12]。

這種抱團合作有著不少好處，雙方之間能分工協作，實現互補。

一方面，南京有發達的經濟和先進的產業，安徽能享受到經濟強市在人才、資金、技術上的“溢出效應”。

另一方面，安徽在土地、人力成本等方面有更大優勢，能承接南京產業鏈上的部分環節。

比如安徽滁州不僅能把許多商品賣到隔壁的南京，還因為與南京江北新區無縫銜接，得以承接來自長三角的投資項目[13]。近年來，滁州經濟體量迅速甩開安徽其他城市，成為省內排名第三的經濟大市[14]。

滁州抓住了光伏產業的機會，致力于打造“世界光伏之都” / 圖蟲創意

除此之外，安徽四市還能“蹭”到隔壁大哥南京的不少基礎設施。

比如南京有著國際大機場和四通八達的鐵路線路，隔壁的蕪湖就能沾南京的光，被定位為全國性綜合交通樞紐，實現蕪湖起飛[11]。

按照規劃，南京都市圈還要建橫跨兩省的都市圈外環線。北京三四五環，那都是環北京自己，但南京都市圈的高速外環要把南京、揚州、鎮江和安徽的馬鞍山、滁州這5座城市圈起來，全長282公里[15]。

而且都市圈還要搞跨省地鐵，南京到安徽馬鞍山的地鐵S2線、南京到安徽滁州的地鐵S4線都在建設之中。再過幾年，馬鞍山大學生就能坐地鐵去南京上學了[16]。

南京地鐵S9號線列車，滿載著遠郊高淳區前往南京市區的乘客 / 圖蟲創意

在這種趨勢下，安徽四市積極“爭寵”，擁抱“徽京”。

滁州主動推進與南京的同城化，謀劃“頂山-汊河”等新型功能區[17]。馬鞍山更是對南京公開“告白”，2024年一口氣官宣了26項措施，宣布要在產業協同、基礎設施等領域全面融入南京[18]。

“徽京”擴圈，主要是不得已

如今，“徽京”的存在令周邊的安徽城市喜聞樂見。但南京會走到這一步，主要還是因為在省內發展不得志。

眾所周知，南京的省會首位度很低，是個典型的弱省會，在省內地位十分尷尬。

南京位置較偏，不處在江蘇核心地帶。全省經濟發達的蘇南城市又是上海都市圈成員，不在南京的輻射范圍。蘇州更是被稱為“地表最強地級市”，緊緊投入上海的懷抱。

“地表最強地級市”蘇州，與隔壁上海走得更近 / 圖蟲創意

不僅拿不下蘇南，南京也靠不上蘇北和蘇中。

蘇北經濟相對滯后，幾個地市，特別是徐州，還有著想重現“淮海省”的都市傳說。南京也想過在蘇中擴圈，在省內搞“寧鎮揚同城化”，但也成效平平。

寧鎮揚三市的優勢產業很接近。在2016年，南京大學城市科學研究院院長張鴻雁就曾撰文指出：據測算，寧鎮揚三市產業結構相似系數超0.9，且與GDP相關性為負向[19]。

而且論經濟吸引力，隔壁的蘇錫常也來得更高。任由南京怎么招呼，也難免揚州、鎮江想往上海都市圈靠攏。

寧鎮山脈橫亙于南京和鎮江之間，是這片平原上為數不多的起伏地形 / 圖蟲創意

所以，南京只能帶著有限的幾個“鐵桿兄弟”，尤其是安徽的滁州、馬鞍山、蕪湖、宣城抱團發展。

但如今，這個都市圈的局組得也不是一帆風順。

一來是南京和安徽那四座城市間仍然存在行政上的壁壘。更重要的是，隔壁的合肥逐漸崛起，已經成為南京的強大競爭對手。

合肥被稱為“最強風投”城市，有自己的高新產業矩陣，獲批十四五規劃中僅有的4個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之一，還在八縱八橫高鐵路網上獲得了樞紐地位，帶領整個安徽成功躋身長三角城市群[20]。

合肥經濟發展有多快？這么說吧，在全國城市GDP的排名，合肥2003年大約在第80名左右，2023年上升到第17名，是全國上升最快的城市之一[21][22]。

合肥的崛起對蕪湖等城市也在形成強大的虹吸力。

合肥的快速崛起，對周邊城市也產生了極大的吸引力 / 圖蟲創意

就像南京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教授張京祥分析的那樣，過去10年，環杭州灣地區快速提升，以南京為中心的長三角西翼面臨邊緣化挑戰。同時，合肥都市圈快速崛起，對南京形成巨大的壓制效應[23]。

所以，盡管作為最i省會的南京已在省外走出了e人的步伐，但要想在省外穩住“徽京”的地位，恐怕還要看看合肥的意思。

參考文獻：

[1] 蘇州發布. (2024). 蘇州驕傲！盛李豪，巴黎奧運再拿一金！. 蘇州發布微信公眾號.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Ieu4uV8znr6Vl75gq9RnNg.

[2] 張家港發布. (2024). 剛剛，奧運冠軍盛李豪回到家鄉張家港！. 張家港發布微信公眾號.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MxVa5mvYLTromJzfkQ2uxw.

[3] 2024巴黎奧運會奧委會. (2024). 運動員簡介：盛李豪. 2024巴黎奧運會官方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olympics.com/en/paris-2024/athlete/lihao-sheng_1913899.

[4] 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 (2023). 情況通報. 深圳市福田區人民法院官方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ftcourt.gov.cn/news/newsdetail.aspx?cls=1&id=5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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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迎江區志. (2024). 政區沿革. 安慶市迎江區政府門戶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ahyingjiang.gov.cn/mlyj/zqyg/.

[7] 安徽省人民政府. (2024). 歷史沿革. 安徽省人民政府門戶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ah.gov.cn/hfwy/yxah/lsyg/index.html?eqid=d5668a83000b59b8000000026475a4b9.

[8] 國家衛生健康委. (2018). 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8.

[9] 江蘇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 (2022). 方言. 江蘇省情網.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jssdfz.jiangsu.gov.cn/n62/20210204/i454.html.

[10] 安徽省圖書館. (2007). 方言概述. 安徽省圖書館官方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www.ahlib.com:9999/contents/1283/11095.html.

[11] 江蘇省人民政府, & 安徽省人民政府. (2021). 關于印發南京都市圈發展規劃的通知. 江蘇省人民政府門戶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jiangsu.gov.cn/art/2021/4/16/art_46143_9750343.html.

[12] 陳澄, & 沈佳暄. (2021). 《南京都市圈發展規劃》正式出爐——蘇皖怎樣共畫一個“圈”？. 新華日報.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jres2023.xhby.net/js/jj/202104/t20210416_7050993.shtml.

[13] 王峻峰, & 王紹強. (2023). 政府破局+市場之力 蘇皖產業合作的“滁州之路”. 滁州經濟報.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www.chuzhou.cn/2023/0728/475499.shtml.

[14] 安徽省統計局. (2024). 各市（縣、區）主要統計指標年度數據. 安徽省統計局官方網站.

[15] 陳彥. (2011). 途經五市、全長282公里 南京規劃都市圈高速環線公路. 中國江蘇網.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jsnews.jschina.com.cn/shms/202103/t20210311_2743743.shtml.

[16] 南京市交通運輸局. (2024). 打造一體化交通網，加速南京都市圈互聯互通. 南京市交通運輸局官方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jtj.nanjing.gov.cn/bmdt/202401/t20240125_4155366.html.

[17] 滁州在線. (2024). 來安加速推進省際毗鄰地區新型功能區建設. 滁州市政府門戶網站.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chuzhou.gov.cn/zxzx/xqcz/1112342218.html.

[18] 馬鞍山發布. (2024). 全面融入南京！馬鞍山有新動作. 南京日報微信公眾號.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2NzClQDYwqSE23tpaaVPGA.

[19] 張鴻雁. (2016). 推進寧鎮揚同城化建設的創新思路與建議. 決策參閱.

[20] 新華社. (2021).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 中國政府網.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gov.cn/xinwen/2021-03/13/content_5592681.htm.

[21] 呂珂. (2023). 合肥，澎湃！. 安徽日報.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www.ahnews.com.cn/hefei/pc/con/2024-04/28/565_1117509.html.

[22] 史依靈. (2023). 2023年中國百強城市排行榜發布：GDP全國占比超七成. 新華網.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h.news.cn/20230724/600244f0e4d54afa91e7d70a83933622/c.html.

[23] 顏芳, & 孫巡. (2020). 重大突破！寧鎮揚兄弟同心打造“金三角”. 新華日報. Retrieved on Sep 11th, 2024 from https://jres2023.xhby.net/js/yaowen/202007/t20200706_6716276.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