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著雨,老警呂成龍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地走進休息室,他心想:今天是撞邪了,怎么警情就像南方雨水一樣停不來,處置一宗又一宗,自己從零時開始,接連處置了被盜、醉酒鬧事、噪音擾民和狗叫。已經是凌晨4點,總該讓人休息一下吧?
和他一起處警的年輕的輔警黃樸平也有些困倦了,對著今天的一宗接一宗的警情抱怨不止。呂成龍笑了笑:“我都50多歲了,你才20多歲,我老頭子都要忍,年輕人更不用說了!”
黃樸平:“你老頭子的工資可我的幾倍啊!”
呂成龍一想,也是!這小伙子就因為是輔警,雖然同民警干一樣的活,可是工資僅有3000多元,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確實很苦。于是就安慰道:“你最近不是考了你家鄉的公務員嗎?要相信自己,這次一定會成功的,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黃樸平背后嘀咕:“這個好心的老頭,那就承你吉言吧!”
這次黃樸平參加粵北靖遠市的公務員招考,一切都非常順利。他選了一個非常冷門的職位“地震局科員”,剛好報考的就他一個人,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呂成龍走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蒼老的容顏。白發已爬滿了兩鬢,呂成龍想:青春已經不再,回想自從軍轉以來,有好幾個在領導崗位上的戰友都倒在紀律問題上,本人也經受了很多燈紅酒綠的誘惑,好在堅守著初心,沒有在紀律方面出問題。還有五年就可以平安著陸,頤養天年了,真不容易啊!
一陣熟悉的音樂響起,是他自己專有的手機鈴聲。難道又是處警的指令?光興拿起電話一看,原來是老婆打來的:“老呂呀!最近各地的紀委那邊風聲很緊,我們醫院都抓了很多個領導和醫生?我很擔心,你那兒怎么樣?”
呂成龍有點哭笑不得,他老婆在本市人民醫院工作,今年上半年剛退休,他們的兒子在某邊防部隊擔任參謀,常年外出駐防,兒媳是個空姐,經常在天上飛。剛好他老婆退休,所以帶孫子洋洋的責任落到她頭上。最近,國家政法機關都在開展紀律整頓,特別公安機關,在推進刮骨療毒式的自我革命、激濁揚清式的“延安整風”、鑄魂揚威式的主題教育。各部門以教育和整頓活動為抓手,查處了一批違法違紀案件。據新聞報道:很多違紀民警、政法系統的公務員在政策的感召下主動投案,全國有12000多人呢,看來這次紀律整頓是動真格的,確確實實的刀刃向內。
呂成龍理了理情緒,和緩一下心情,平和地對老婆說:“洋洋怎么樣了?這才是你關心的,好了,這么晚了也不睡覺!”
“洋洋能吃能睡,已經不嘔奶了,是他晚上撒尿,我幫他換尿布,于是就醒了。這不,我擔你嘛!”呂成龍心里襲過一陣暖流,一生經歷的人很多,陪自己走到最后還是老妻。
“我從軍十多年,從警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兩袖清風,一身正氣,你是知道的,不用擔心,多少次紀律整頓都不是這樣過來的,睡覺吧!”說完把電話掛了,呂成龍來到床邊一抖被子,和衣而睡。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他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一看原來是翠東派出所的前臺電話:“剛哥,鳳凰北路與華海路交界處的鳳都樓有個報跳樓自殺的緊急警情,趕緊過去處理一下。”
“好的。”呂成龍心想:今天真黑啊!
警情就是命令,呂成龍帶上黃樸平一起,開著警車在凌晨空曠的大街上風馳電掣般駛向案發地。
他來到鳳都樓小區,走了一圈,沒有發現跳樓的人。于是他用對講機向派出所接警臺匯報,同時讓黃樸平用警務通電話打報警電話。
電話接通了,“喂,你好,我是翠東派出所的,是你報警嗎?我們在現場怎么沒看到有人跳樓?”對方不回答,“喂,怎么回事?你說話啊!”
只聽到不遠處傳來“嗵”一聲沉悶的響聲,就像一包大米從樓上砸下來。呂成龍和黃樸平警惕地朝著響聲方向搜索前進,只見一個年輕壯實的男子正仰面倒臥在鳳都樓2棟1單元門口的水泥地上,頭下一大灘鮮紅的血跡正向四周擴散。呂成龍連忙用手試了一男子的頸動脈,發現已經沒有跳動,再翻開他的眼皮,用警用手電筒一照,瞳孔放大,已經回天乏術了。小雨還在下著,黃樸平從警車上拿來一塊塑料布,將死者遮住。
呂成龍簡單地向指揮中心匯報了一下現場情況,指揮室、緊急救援、110指揮中心、120、法醫、殯儀館等各路電話紛紛打到呂成龍的警務通手機上來,有的問路,有的問情況。小區里也陸續來了幾個街坊,呂成龍與黃樸平利用空余時間進行調查訪問,有個熱心的小區居民說認識死者,就住在這棟樓的301,剛才好像是從樓頂跳下來的。呂成龍讓黃樸平上樓頂搜索一下,他自己則死者的宿舍去查看。不巧死者的宿舍門鎖著,沒人開門。黃樸平在樓頂有發現,找到死的身份證、工牌和手機。一試手機,原來就是報警的那臺。死者報警之后,等到警察來到現場才縱身一躍,對于死亡是那么決絕和冷靜,這樣的人心理是非常強大的。可是,這個人既然不怕死,又為什么怕活呢?他們再檢查工牌和身份證,發現死者龍某是個九零后,山西人,本市人民醫院醫生。
呂成龍于是撥通了妻子的電話:“你睡了嗎?”
呂妻關愛地說:“帶小孩真累,哪里睡得著,有什么事嗎?”
我想向你打聽一下:“你們醫院有沒有一個叫龍某的年輕醫生?”
呂妻:“有啊!他剛好是我們兒科的,我退休之前還同他打過交道。小伙子年輕能干,是兒科的中堅力量,不過最近聽說他收了回扣,主動投案了,單位讓他停職待處理,你怎么問這個,出了什么事?”
呂成龍不想嚇著老妻:“哦,沒事,剛好遇到,就這樣吧!”
值班康民副所長帶著增援的警力也到達現場,大家拉起了警戒線,警情有條不紊地按照程序處置:先是120醫生來到現場,經診斷為生理上的死亡;法醫與技術民警來到現場,查出死因為高墜死亡;殯儀的運尸車將尸體運走。周圍幾個大膽、無聊的圍觀者也散去了,這件事肯定會成為這幾個“閑人”明天的談資。
處理完這宗警情,呂成龍感到頭重腳輕,他深呼吸一口氣,抬望向天空,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城市的遠處已經開始顫動起來,人們的生活照舊,一點也沒有察覺凌晨四點這里一個生命就在深夜悄然殞去。對于整個社會來講,一個人的逝去沒有任何影響,而對他的家庭卻是百分之百的災難。呂成龍嘆息不已,要培養一個醫生要付出多少代價,有個人的,也有社會的,從上大學到拿到臨床資格證就要九年,但要毀掉一個人只要縱身一躍。不,毀滅是從他收下第一筆回扣開始。
黃樸平開著警車回派出所交班,呂成龍坐在副駕駛。黃樸平不知是累了,還是困了,開車時脖子向左歪著,行車有些不穩定了。呂成龍看著這個即將成為公務員的輔警,伸手將黃樸平的頭扶正,嚴肅地說:“無論是開車,還是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這樣才走得穩!”車輛瞬間平穩地朝著派出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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