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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人:李有富(筆名:木子)
采訪時間:2019年10月10日
采訪人:薛金蓮、郭余
采訪地點:山西晉中市榆次區山西新建機器廠
1965年11月,我初中還沒畢業,就招工進入山西呂梁山區的國營新建機器廠(9141廠),一輩子就成了新機人,見證了新機廠的輝煌與沒落。在這里,我這個初中都沒畢業的普通工人,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能走進工人大學的課堂。
1968年7月21日,毛主席在《人民日報》刊登的《從上海機床廠看培養工程技術人員的道路(調查報告)》的編者按清樣中,加寫了這樣一段話:“大學還是要辦的,我這里主要說的是理工科大學還要辦,但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要無產階級掛帥,走上海機床廠從工人中培養技術人員的道路。要從有實踐經驗的工人農民中間選拔學生,到學校學幾年后,又回到生產實踐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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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話后來被稱為“七二一指示”。同年9月,上海機床廠為貫徹毛主席的七二一指示,創辦了七二一工人大學。采取車間推薦,廠革委批準,招收本廠職工入學,學制兩年,畢業后仍回廠工作的辦學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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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6月,教育部在上海召開全國七二一工人大學教育革命現場經驗交流會后,工廠創辦七二一工人大學如雨后春筍,在全國獲得突飛猛進的發展。新華社1976年7月21日又進一步報道,全國“七二一大學”從1975年上半年的1200所,猛增到一萬五千多所。廠辦的工人大學就稱為七二一工人大學,簡稱工大,我們叫職工大學。廠領導非常重視七二一工人大學的建設,從生產一線抽調了管理和技術方面的精英人才,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重新進入學校學習,獲得了畢業證,這也是我的第一張大學畢業證。職工大學的學生由企業推薦而來,按照七二一大學的辦學方針,即從哪里來,畢業后回到哪里去(廠來廠去)的原則。我經過個人報名申請,車間同意推薦,參加統一考試,廠革委會批準幾個程序后,就可以成為新建機器廠七二一工人大學機械班學員。當時作為一名車間普通工人,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七二一指示和七二一工人大學這一新生事物的認識和理解,還只是通過廠廣播站的大喇叭廣播和隔三差五翻看發給車間班組的《人民日報》、《山西日報》才略知一二,但能進入學校,我是很高興的。
學校設置的課程基本上是基于七二一大學里的教學大綱,如數學、物理、化學、政治、英語、機械設計、制圖加工、材料力學、電工學等,還按照工廠的實際應用和生產需要,安排學習內容。
圖為工廠技術人員在繪圖
新機廠七二一工大是在1975年11月3日正式開班的,這是新機廠的大好事,盡管我是第二屆學員,但我記憶猶新。新機廠共辦了兩屆,學員48人,他們畢業后走上了管理崗位,有的晉升了工程技術人員,有的登上了領導崗位,有的成為了單位的技術骨干和核心人員。我是1977年12月成為機械班第二屆學員,我記得很清楚,這個日子就像我的生日一樣不會忘記的。
當時根據工廠實際只設機械班。男學員15名,女學員5名,分別來自一、二、三、四生產車間和機動科、工具科、材運科、檢驗科、保衛科等。
圖為第二屆新機廠工大師生合影
首屆新機廠辦七二一工大機械班在老師、同學們的共同努力,齊心協作下,終于在冬季來臨之前迎來了開學上課的鈴聲。記得學員們上的第一課是首任校長兼黨支部書記陳星給大家講授現代漢語語法和修辭,同時也是進一步摸一摸學員們的現有文化程度和水平。男女學員不僅年齡有差異,而且文化基礎也有差距。多數學員連完整的初中文化程度都達不到,學習比較吃力,老師們只好就低不就高,一切從初中數學、物理和化學開始,講解補習數理化基礎知識。
當年,“工大”除了我們入校學員是兩年全部脫產學習外,廠里還給“工大”專門調來兩名專職授課教師。一位是三車間技術管理崗位調到“工大”任教的周世銳老師。周老師畢業于北京鋼鐵學院,分配到太原鋼鐵公司,為支援三線建設,響應黨的號召,義無反顧,離開城市,投身呂梁。周老師是北京人,當年三十多歲,熱情奔放,充滿活力,愛說愛笑,教我們高等數學。還有一位是從機動科技術管理崗位調到“工大”的潘茂桐老師。潘老師畢業于長春汽車拖拉機學院,同樣也是響應黨的號召,服從組織安排,離開上海只身一人來到呂梁,投身三線建設。潘老師是上海人,風華正茂,幽默風趣,平易近人,給我們教授機械制圖和機械設計。兩位老師,為了廠辦七二一工大的教學事業,不講代價,不計名利,無條件服從組織安排,一心撲在工大的教學事業中,在我們學員心中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幾十年過去都還念念不忘我們的周老師和潘老師。
圖為第二屆新機廠工大學員歡送潘茂桐老師
開學后有半年多的時間,周老師和潘老師一直不厭其煩的給我們一堂課又一堂課,一遍又一遍地講解,補習初、高中的數學、物理課程。數學從代數方程式開始,因式分解,平面幾何,然后是三角函數,立體幾何,解析幾何……,最后再講到高等數學里的微積分,工程力學,金相學,機械設計等。
除去兩名專職教師,還有幾位兼職教師也都認真負責,兢兢業業,隨叫隨到,教好自己所承擔的專業課程。電工學是孫利群老師,金相學的是富德娟老師,還有熱處理老師閆宏志、材料力學老師高岐讓、政治老師劉睦祥、英語老師付富林,這些老師都是工廠的中堅力量和技術骨干。
新機廠七二一工大校舍在林深谷幽,寂靜空寥的廠理化技術室骨子溝,簡稱理化溝。理化溝,位于水峪溝主廠區工路中段,機動科機加大廠房對面一側的高山峽谷中,是一條南北寬不過十幾米,東西縱深也就一二百米到頭的僻谷幽溝。建廠初期,因廠檢驗科理化室曾在此溝布局建設而得名。校舍是幾間簡陋的舊平房,有兩間小屋,一間用做校長辦公室,另外一間則安排給家在上海,在廠住單身的潘茂桐老師備課兼住宿,那間最大的房子就成為我們學員學習上課的教室,靠南一側,有一塊比較平坦的高坡,是一車間單身職工早就安好的一副自制簡易單杠,在高坡下面有羽毛球場地,這就成為我們學員日常活動鍛煉的唯一去處。學員上課用的十套課桌凳,則是從廠育紅小學搞到的。僻谷幽溝,簡陋校場地舍,沒有校門,自然也就沒有校牌可掛。我們在這里,重新走進教室捧起書本,度過了終生難忘的兩年工大學習時光。
我們很珍惜學習機會,在一起刻苦攻讀,挑燈夜戰的學習情形。雖然校舍簡陋,設施缺乏,特別是冬天,教室和宿舍的取暖都還需要靠生煤火爐子取暖。日常生活用水也要挑上兩只桶到溝口的自來水管去擔。周老師和我們跑家的幾位雙職工學員每天還要帶上午飯,起早摸黑,騎車往返車鳴峪———理化溝——-車鳴峪。中午只能在教室里休息一會。但是那時大家好像都沒覺得多么苦,反而覺得這是正常的學習生活。因為在這里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和老師同學們充分享受大自然的雨露滋潤,知識海洋的美味佳肴。課余休息時間,老師和同學們還能一起嘻嘻哈哈玩上兩把撲克牌,輸者不是臉上貼紙條就是鉆桌子,其樂融融。
圖為新機廠工大畢業合影留念左起張兆元、李有富、丁英俊、周元亮、錢長林
七二一大學條件艱苦,辦學性質是全日制全脫產,紀律也嚴格。有一次,一個學生遲到了,老師不僅對他進行了嚴肅的批評,還罰他打掃一周衛生,并向全班表態今后不再犯。老師深情地對大伙講,咱們辦學很不容易,大家參加學習更不容易,需珍惜好這樣的機會和時光,千萬別辜負了黨和“工大”對我們的期望及自己的夢想。
在那特殊的年代,流行“讀書無用論”,導致了正常的學校學習生活秩序被打亂后,七二一工大新舉措無疑像一股清風,“科學技術推動生產發展”,“知識改變命運”有了新的注釋和認知。七二一工大,當年我們在那里揮灑了我們的青春和汗水,也收獲了文化知識和提高了個人的工作能力。如果沒有在七二一工大期間的刻苦努力和老師的授教,就沒有我們在新崗位中取得的豐碩成果,也不可能實現我的大學夢。
白駒過隙,暮年的我,回首往昔,我非常感激新機廠的721職工大學,更感激辛勤施教的各位老師,兩年的學習生活,給我的人生帶來了不小的收獲,豐富了知識,掌握了技能,成為我人生轉折的里程碑!
李有富,男,1948年9月生,山西孝義市人。1965年——1977年,在國營新建機器廠一車間當工人,1977年——1979年,在廠職工大學學習,并獲得大學畢業證書。工大畢業后調入廠工會,主管生活勞保和宣傳教育工作。在工作期間又自修了漢語言專業,參加全國自學高等教育考試,并獲得大學畢業證書。198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于1993年調入廠退休和家屬委任兩委書記兼主任一職。于2006年退休,現居山西晉中市榆次區。
(本圖文由口述者李有富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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