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6世紀以后西方人通過漂洋過海的中國瓷器,開始認識和向往中國,進而頻繁展開東西方貿易與文化交流,在席卷歐洲的“中國熱”中延伸了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瓷器作為引人注目的文化符號,潤澤了西方的油畫創作,而中國瓷器也從西畫中汲取了營養。探討雙方文明互鑒,有益于“中國觀察世界”和“世界研究中國”,促進華化、洋化的多向了解,為全球美術史提供一個研究切口。
一
海上絲綢之路,是從亞歐大陸“絲綢之路”概念衍生而來的,是綠洲駝隊向海洋船隊的延伸,但古代中國人說的“海道”其實就是東西方交流的海洋之路。10世紀以前,航海圖中有兩個集中的海域,一是亞洲航線區,二是歐洲地中海航區。陸地運輸成本高、效率低,而航海大船載物多,沿海路能到達各國碼頭,亞歐沿海很多城市就是因海上貿易而快速發展起來的。
考古發現和楔形文字都表明,早在四千多年前,兩河流域文明就通過阿曼灣、波斯灣與印度海域之間發起了海運貿易活動。后來,阿拉伯商人的船舶從著名的“條支水道”或“阿拉伯水路”沿著今天伊朗和巴基斯坦南部海灣前往印度河口岸。希臘、羅馬商船也沿海岸航行到達當時印度西北海岸的商業港口。公元前4世紀,印度已經有了“中國成捆的絲”。1世紀,隨著西亞船手發現可利用信風與海流,更是使“海上商路”風起潮涌,揚帆遠航。
中國是一個擁有漫長海岸線的大國,對海洋文明的探索在民間早已經開始。秦漢時期隨著國家遣使遠赴南洋,中國商品也隨船離開南海。廣州是9世紀前中國最大的國際貿易港口,很多遠洋蕃客來此后身份轉化成漢人、唐人。絲綢是中國自秦漢起兩千多年的名片,使中國被西方稱為“絲國”;瓷器則是中國自唐宋起一千多年的名片,使中國被西方命名為“China”。絲瓷齊名,承載著中國文化、哲學、審美、生活方式等豐沛的內涵。而在兩千多年來海上絲綢之路裝載的貿易貨物中,絲綢和瓷器可以說是第一個全球化商品,常常被西方買主照單全收,供不應求。
歷史上中國的海域曾經十分遼闊,由南海、東海、黃渤海等主要交流活躍區形成。古代中國海上絲綢之路是中國海洋文明最重要的載體,其航海實踐、繁榮的貨物貿易和廣泛的人文交流構建起獨特的時空網絡,被稱為“東方地中海”,見證了無數居住在海岸線上的先民依托海洋走向世界的文明歷程。中國的東南部沿海地區,因擁有優良的港口,形成了秦漢“合浦時代”、隋唐“廣州時代”和宋元“泉州時代”,強烈的海洋意識使其在物資、技術、人口、購買力等方面為跨區域的航行提供了極其重要的支撐和保障。雖然明清時期官府一度“海禁”,造成海上商貿減弱甚至衰微,但是海外市場“無形之手”仍為重要推動力,民間燒制瓷器源源不斷輸出海外。
1世紀后的中古時期,豐富的航海實踐使中國海域地理學知識日漸豐富,人們不僅掌握了向東航行到日本、臺灣地區的航線,而且積累了從廣東出發,前往越南、緬甸、印度和錫蘭的航海知識,還間接與幅員廣闊的羅馬帝國建立了商業聯系。唐朝時,廣州設立市舶司作為集結各國商舶的口岸,“婆羅門、波斯、昆侖等舶,不知其數,并載香藥珍寶,積載如山”。表明中國人的視野已經擴大到印度洋和地中海。鮮活的案例如1998年印度尼西亞勿里洞島發現的“黑石號”沉船,時間為寶歷二年(826),從中打撈出七萬多件文物,大部分是中國瓷器,其中屬長沙窯的有五萬件,數量最多。在這艘中東建造的海舶上還有金杯、銀盒、銅鏡等,以及卷發胡人頭像青釉碗,顯然是為阿拉伯市場量身定制的,證明了8—9世紀亞洲海上貿易的交織與文化的交流。
兩千多年來,西亞商人攜帶輕便而價值高的乳香、蘇合香等香料,玳瑁、珊瑚、珠璣等海寶,祖母綠、琥珀、玻璃等大秦寶物,作為熱銷商品運到沿海港口,再轉運到中國內地。現代學者已經勾勒出亞丁灣作為重要港口二次輸出中國貨物至歐洲各國的交通線路。地中海是中國瓷器歷經漫漫海運輸往歐洲之域的關鍵中轉市場,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便是古代歐洲與東方貿易的中心,奧斯曼帝國時又增加了多處轉運樞紐,均在中西海陸交通間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海路上,絲綢不適宜長久保存,而瓷器卻歷經千年,遺存于許多國家。菲律賓曾出土約四萬件中國瓷器,馬來西亞柔佛州拉瑪河岸曾發現大量中國明代瓷器,埃及開羅南郊福斯塔特遺址曾出土一萬兩千多片中國陶瓷碎片。據考古學家清理分類,可以確定有晚唐邢窯白瓷、越窯青瓷、景德鎮窯白瓷等,而宋元以后的青花瓷更是俯拾皆是,起到瓷器貿易的主導作用。
2007年整體打撈的“南海Ⅰ號”經過之前三十余年的不懈努力,終見真容,從中獲得18萬件文物,其中陶瓷占98%,涵蓋南宋江西景德鎮窯、浙江龍泉窯、福建德化窯等各個區域的外銷陶瓷貨物。這艘南宋遠洋貿易商船是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實物,也是海難發生后,古人用悲壯犧牲留給我們的遺產。
目前中國沿海與周邊國家海域陸續發現古代沉船,從最早的826年唐代“黑石號”沉船到最晚的1817年“戴安娜號”沉船,時間跨越千年,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中國商船,實證了中國造船技術、遠洋航線、瓷器燒制范圍、瓷器品種等,有力佐證了中國航海貿易史,尤其是瓷器外銷史的千年航程(圖1)。
圖1ˉ “南澳一號”沉船出水明萬歷年間漳州窯系青花瓷
從陸地看海洋,千年窯火不息;從域外看中國,工匠精神頂尖;瓷器集中華文明之大美,唐代定窯、耀州窯、越州窯、長沙窯等遍布九州大地,宋代鈞窯、汝窯、官窯、哥窯、景德鎮窯等登峰造極。熊熊火焰中,白土被燒制成了青白色的瓷器,所有器皿如玉如冰的美感、藝術和手法,猶如火中閃耀的光束,引領華夏工匠一代代琢磨提高工藝,為古老的中國涂上了一層清麗的釉色。
坦率地說,直至15—16世紀初,歐洲人對于中國燒制瓷器的配方還一無所知,其只是透過伊斯蘭仿燒錫釉藍彩陶器聽聞過一些中國傳奇故事。中國瓷器在這時還沒有大規模登上歐洲的文化舞臺,在歐洲貴族的禮品單上仍是稀缺記憶。
二
在人類聚居的地方,幾乎所有族群都會制陶。陶器是文明初級階段的產品。但是使陶器從火中蛻變為瓷器,不是任何一個民族都能實現的。按照陶瓷考古的定律,這需要三個條件同時具備:一是高嶺瓷土的應用,它們是瓷器的骨肉。二是窯爐溫度達到1300℃,冶煉銅錫溫度達到1000℃,邁過青銅時代門檻,很多族群無法達到。三是附在陶坯上的釉層。釉也是很多古代國家不知道的事物。公元前3000年時,巴比倫人就燒出了“釉陶”,中國人則在公元前1400年的商朝才燒出“釉陶”,然而,歷史的好運沒有降臨在其他國家,只有中國將商代原始瓷器發展成東漢的青瓷從而得到了命運女神的眷顧。
15世紀前,西方歐洲人對于東方瓷器的認知,其實首先來源于西亞地區諸多國家的藝術品,從中間接地了解到來自中國的瓷器等東方文化。從東南亞到西亞,中國瓷器經由外交、旅行、貿易、傳教等不同渠道輾轉輸入。在印度洋、波斯灣、紅海、亞歷山大等地的港口均發現過大量中國瓷片,證明瓷器已經進入集市貨品流通領域[8]。原先埃及、敘利亞、土耳其、伊朗與中國外銷瓷的關系由喜愛與模仿變成了互動與遞進。或許是受蔚藍色海洋影響,“幽藍神采”的青花瓷帶來的新鮮感和審美感,隨之遍及西亞城鎮。
令人矚目的是,波斯細密畫等藝術作品中出現一些來源于中國的文化故事、瓷器樣式,或為西方人的“東方想象”提供了無限的靈感來源。在波斯細密畫作品中(圖2),有諸多中國瓷器的形象,為瓷器在西亞民眾生活中的出現作了圖像式的記錄。例如,藏于大英圖書館的細密畫《胡馬和胡馬雍花園宴飲賞樂圖》中,三個白地藍花花瓶被繪制在這一熱鬧的花園聚會情境中,從其色彩、紋樣與形制等的特點來看,與東方青花瓷器極為相似。另有多件存世的細密畫作品,均出現藍白青花瓷或是純白瓷器,繪畫出東方瓷器的真實樣貌(圖3)。這些畫面作為“活”的文化媒介,為西方世界間接地了解東方神秘領域提供了來源。
圖2
圖3ˉ“萬歷號”沉船出水景德鎮窯定制青花鳥紋克拉克盤
又如約1475—1500年的土庫曼商業風格《列王紀》插圖,其中《庫思老一世與重臣柏瑣爾茲密爾交談》描繪波斯薩珊王朝531年至579年在位的國王庫思老一世,其又名“不朽的正義靈魂”,他與傳奇人物重臣柏瑣爾茲密爾商討破解印度國王發出的象棋棋局,畫作中地毯上擺放著白色瓷壺。
在靜態的細密畫中依據中國瓷器營造出藝術的想象,既是當時語境下的伊朗畫家利用美術創作對歷史聚會場景的直觀表現,也是他們發自內心喜愛中國瓷器的寫照。一幅幅細密畫插圖可以使人感受到瓷器的國際影響力。而那時的歐洲人不了解中國瓷器,甚至很長時間內誤以為瓷器來自印度和波斯,波斯工匠在器物上涂上藍色厚釉外觀以模仿中國產品。
大航海時代開啟后,達·伽馬初航印度返程后就以瓷器進獻葡萄牙王室,潔白細膩、輕巧堅固的中國瓷器震撼了他們。與粗糙笨重、色暗易碎的歐洲陶器相比,中國瓷器猶如神秘的商品,極大地吸引了歐洲人的眼球,促使他們想象著極為罕見的瓷器是用什么材料和技術制造的,甚至以為瓷器是用珍珠貝殼制成的。在16世紀,歐洲市場上仍很少見到瓷器,但是其名聲已經傳遍各國。
西方人自15世紀以來一直在尋找瓷器生產的秘密,但經過300多年時光,直到18世紀,才知道了瓷器色澤溫潤如玉、釉面明澈淡雅的奧妙(圖4)。1709年,德國煉金術師伯特格爾破解了白釉瓷器的制作方法,他稱瓷器是新的“白金”。1710年,梅森瓷器廠設立,梅森迅速發展成歐洲的“瓷都”,不僅模仿復制中國瓷器,證明自己的手工工場可以制作與中國瓷器技藝水平相當的瓷器,而且在瓷器外表上裝飾繪畫,從“中國風”轉向歐洲化,按照歐洲古典主義藝術風格在繪畫中加入了希臘神話、羅馬寓言和法國藝術等(圖5)。瓷塑大師也轉而用瓷塑創造上層人物、猴子樂團、獵人狩獵、士兵等造型。正是上層人物的首先重視和濃厚興趣,保證了瓷器的有效傳播與藝術的塑造。
圖4ˉ 意大利法恩扎陶瓷博物館藏1540 年仿青花瓷人物釉陶碗
圖5ˉ1752 年“歌德馬爾森號”沉船出水清乾隆景德鎮窯廣彩圣經故
回首15世紀以后中國的“全球史”,首先就是青花瓷名動世界的環球旅行。從小規模流傳到大批量訂貨,在歐洲泰晤士河邊、萊茵河畔、塞納河岸,從國王皇室到伯爵別墅,無不見其身影,甚至廚房面包師和馬車夫也以使用瓷器為驕傲。據說瓷器不僅改變了他們的餐飲習俗,而且造成倫敦、巴黎的銀價浮動。由于當時歐洲不是人人都能買得起中國瓷器,因此人們轉而尋求仿制品。
中國瓷器從歐洲貴族藝術奢侈品到平民家居必需品的變遷,映照出歐洲不同時代下的社會變遷(圖6)。歐洲從最初的采購者、追隨者、模仿者,實現了創新者和領跑者的角色轉化,使得瓷器在種類品質、造型藝術等方面更加普及于世界各地。隨著制瓷秘方不脛而走,神圣羅馬帝國疆域上的許多公國很快建立起自己的瓷器廠,商人從瓷器中大量攫取利潤。隨著瓷器的大量使用和價格暴跌,瓷器轉而成為中產階級文化消費品。值得一提的是,當時一些不法商人蒙騙于世,利用中國周邊國家的低劣陶瓷產品欺騙收藏者,給愛好中國瓷器的歐洲收藏家造成恐懼,因而人們更加注重保留精妙絕倫的青花瓷器和粉彩器物,并將這精美之物畫入各種油畫中,以欣賞東方世界面紗后的真正藝術。
圖6ˉ 圣母領報ˉ 木板油畫ˉ 加西亞·費爾南德斯ˉ約1535-1540 年
全人類對美好生活都有著共同的渴望,而在絲綢、茶葉和瓷器馳名世界的年代,瓷器無疑是高檔生活中的桌上極品。西方貴族在日日捧瓷杯、置瓷盤的日子里,與中國瓷器建立起了極為密切的聯系。中國瓷器能將物感與審美結合,能夠將生活與精神接軌,從而在中西交往歷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三
18世紀,隨著西方對東方的擴張,在歐洲掀起了一股渴望了解亞洲的所謂“東方熱”。當時歐洲許多藝術家對旅行家描寫東方風土人情的著作非常迷戀,對東方文學作品也非常沉醉。對一個歐洲文化人來說,東方自古以來不僅代表著浪漫的異國情調、美麗風景,而且意味著難忘的回憶、非凡的經歷,許多人都向往去東方游歷。
早在中世紀以前,西方人就通過繪畫展現他們的博物學,他們熱衷于天文地理、動物傳說、奇花異草、藝術技藝、神人傳說、珍寶名物等,無所不包。中國的瓷器成為西方博物學關注的符號,代表著中國文化和東方風格,尤其是中國元明至清初一些器型優美、輪廓雅致、顏色耀目、紋飾奇巧的瓷器,成為當之無愧的藝術珍品,仿佛讀懂瓷器這個中國文化的符號,就知道東方的奧秘。
從審美角度看,藝術家的使命是在生活中發現美,并愿意通過自己的工具來表現美。雖然很多西方畫家沒有去過東方的中國,但藝術的熱情使他們以熟練的筆觸、優美的線條和柔和有變化的色彩,描繪出中國青花瓷、彩瓷等瓷器。畫中瓷器簡約獨特的形狀和朦朧柔和的顏色,像迷人的暈染傳奇,將瓷器的美傳遞給賞畫的觀眾。
人們經常可以看到一幅畫作中,眾多姿態優美的奧林匹亞女神手捧著青花瓷盤、碗、瓶,充滿青春與美。那些來自遙遠東方的中國瓷器成為高檔奢侈品的象征,也成為襯托她們的標志(圖7)。
圖7ˉ 諸神之宴(局部)ˉ 喬凡尼·貝里尼、提香ˉ1514年ˉ 華盛頓
1460年至1470年的《圣母子像》中出現青花瓷碗,1495年至1505年的《東方三博士朝拜》中有盛著禮物的青花瓷杯,1514年的《諸神之宴》中描繪的諸神使用三件青花瓷的“神器”。以上畫作都是歐洲著名畫家描繪青花瓷傳入的杰出作品,而當時稀有的青花瓷作為“圣器”被賦予了“神圣性”,其也是貴族們追逐的珍貴藝術品。自17世紀30年代始,每年至少有300萬件瓷器通過海路運往歐洲銷售,原來千金難求的中國瓷器涌入市場,以海外貿易經商致富的新興中產階級紛紛以來自中國的瓷器作為家居裝飾品,因而歐洲美術界卷入了描繪“瓷器小藝術”的風潮。畫家有感而作,肖像畫、風俗畫、靜物畫、風景畫等都再現了人們喜好的瓷器,營造了奢華的場景。
西洋畫家通過青花瓷盤為主導,把歐洲人的認知記錄、概括下來。他們沒有采取東方大寫意的寥寥數筆的畫法,而是盡力精微地用寫實工筆創作作品。他們盡力保存中國青花瓷生動的元素,用精工細雕展現著遠渡重洋的東亞器物。不論是文藝復興時期帶有神圣色彩的畫作,還是17世紀再現富裕人家器用喜好和室內陳設的靜物畫(圖8),都以最直觀的視覺效果引導人們邁入瓷器在西方使用的情境中。在17世紀歐洲十分流行的靜物畫中,少不了白底藍花的青花瓷器皿襯托(圖9)。仔細觀察,還可見歐洲各地工匠以新的彩繪、鑲金、磨刻等方式重新裝飾中國瓷器,從而使瓷瓶、瓷杯、瓷盤、瓷碗更適合西方審美趣味。中國瓷器因其半透明質地和精致花紋成為歐洲人眼中的神奇之物,用來裝點居室、宮殿,更顯華美,但是西方藝術畢竟與中國風俗有區別,中國山水畫與西方風景畫、東方自然景物與西方庭園景觀都不相同,因而油畫中的瓷器紋飾被改造而趨向歐化,定制工匠也絞盡腦汁適應西方主人的需要。如果說器皿形態的技藝改造也是觀念的映射,那么東西方交流碰撞出充滿藝術創造力的火花,無疑會引起互察互鑒的熊熊窯火。
圖8ˉ 歐洲油畫描繪的室內瓷器擺設
圖9ˉ 靜物:青花噴泉紋執壺、瓷盤ˉ 威廉·卡爾夫ˉ1660 年ˉ 提
隨著東亞瓷器大量輸入和歐洲本地工匠的生產,17—18世紀歐洲王侯貴族對瓷器的認識與接受又有了新的變化,他們把瓷器功用從物品實用發展到室內裝飾,爭先打造瓷板宮室,甚至連拱頂穹隆上也鑲嵌布滿漂亮的彩瓷。富裕階層家中物品柜不裝點陳列珍奇瓷器,也會遭遇瞧不起的冷眼。瓷器成了歐洲社會等級生活的標志,西方人也從“中國風”陶瓷像和壁磚瓷中遐想東方世界,所以歐洲畫家必須把瓷器畫進作品中,才能以新視角反映當時的時尚風潮(圖10、圖11)。
圖10ˉ 艾薩克·索羅在靜物畫中繪制青花瓷杯ˉ17 世紀ˉ 意大利都
圖11ˉ 水果、瓷器靜物畫ˉ 艾薩克·索羅ˉ17 世紀ˉ 意大利都靈薩
東西方交流絕非單向的,在歐洲人訂制的中國青花瓷、彩瓷等器物中,也同樣融進了中國人對西方的想象。中國窯口的陶瓷畫工受到紅海、黑海至地中海區域藝術的啟發,在出口外銷瓷中繪制了大量適應西方人口味的藝術紋樣圖案[16],這些瓷器中不僅有紋章瓷,還有西洋仕女肖像瓷盤。在18世紀后雙方的對視中,瓷器造型樣式的認知和描繪細節的選擇都表現了中西交匯的特色。
瓷器是中國深度參與中西之間經濟與藝術交流的鮮明標志(圖12)。長途遠航水手的艱辛、海舶傾覆的巨浪聲、海盜劫掠貨物的阻隔,使得人們產生過很多誤解和利益沖突。那時候人們還不知道“對外開放”“國際分工”“市場化”“全球化”等現代詞語。有外國學者將中國宋代拔高地夸張為全球化主角,主觀地認為公元1000年就是全球化的開端[17]。不過,海上絲綢之路牽起商貿網絡,使瓷器進入歐洲,其帶來的文化影響和形成的消費市場,無疑與絲綢、香料、茶葉等具有一樣的影響與貢獻,同時具有激活曾經蒙塵的古代文明的活力。
圖12ˉ 圣母子像ˉ 弗朗切斯科·貝納利奧ˉ1460 年ˉ 華盛頓國立美術館藏
中國瓷器帶給人類不同國度文明記憶與互鑒,更以海納百川的氣度擁抱了世界。中國瓷器以卓越的制造智慧啟迪了世界,既發展了自己,也造福了世界;既造成了跨文化的有效傳播,也形成了越過海疆的華人形象;既是世界經濟的受益方,也是世界文化的貢獻者。
穿過歷史的海潮波濤,可看到一幅幅西方油畫中所描繪的瓷器(圖13),蘊含著中國特有的文化根魂、人文之美和東方價值觀念。各種造型的青花瓷猶如朵朵浪花澎湃卷起巨瀾,涌向中西雙方交流的航道,在被海洋覆蓋的藍色行星空間中璀璨奪目。
圖13ˉ 靜物:土耳其毯上的水果與青花盤ˉ 布面油畫ˉ 西蒙·呂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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