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206綠皮車穿行在秦嶺、大巴山間,蜿蜒于嘉陵江和漢水畔。
走進臥鋪車廂,我忽然覺得這趟旅行不會寂寞了。
我睡在中鋪,在我的下鋪是一個精瘦的少婦,她背著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孩子,還帶著兩個稍大的孩子,最大的三歲,老二有兩歲,一張臥鋪一個大人三個孩子怎么睡?老大老二正搶著媽媽的手機耍抖音,老幺痛哭流涕,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對面下鋪是一位山東大姐,她拿出一截黃瓜幫著彝族媽媽哄著老幺,老幺一把抓住不放,往嘴里塞,這孩子是餓了吧。彝族媽媽從床下拖出旅行包,解開了,舀出兩大勺蕎麥面,又倒出些奶粉,倒水和一起,倒進奶瓶里喂給老幺,老幺是真餓了,使出吃奶的勁頭,不一會喝光了 ,暫時停止了哭聲。但這孩子吃飽了就得一直背在背上,放不下來,一放在鋪上就哭。
時間是晚上七點多,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山川河流還依稀可見。彝族媽媽就這樣背著老幺在車廂里轉來轉去,她怕孩子哭鬧影響別人休息。
我就和她擺起來,原來她老家在大涼山的布拖縣,這趟回老家帶三個孩子到山東濰坊繼續打工。交談中進一步得知,這三個孩子都放在老家里由奶奶看管,尤其是老幺生下來四個月就丟給婆婆帶,她隨老公去山東濰坊打工,眼看孩子大了,要上幼兒園了,這次回來就是想接他們到山東團聚,孩子們還能接受現代教育。大涼山的年輕一代已經不再是文盲了,他們都是有理想有抱負的。
晚上十點車廂熄燈了,兩個大的孩子都睡著了,看看我對面沒人睡,彝族媽媽就將老大放在中鋪蓋上被子,讓老二睡她腳頭。現在只要把老幺哄睡著了,這全車廂就都安靜了。
于是,我下車幫幫她,我伸手抱過孩子,還挺乖,逗著就咧著嘴笑。彝族媽媽就沖一杯喝的給老幺喂上,吃完老幺就瞇上眼睛,想睡了,可又放不下來,只好繼續背著轉。不一會真睡著了,我幫著從背上接過孩子輕輕放床上,蓋上被子。總算安靜了。
夜里列車到達廣元,上來一位河南大姐,她一看鋪位躺著個孩子,轉身就去找列車員,列車員打著手電找到彝族媽媽,小聲喊著她,迷糊中的媽媽放下老幺,起身去抱中鋪的孩子,孩子太困了,抱不起來。那位河南大姐很同情地說道,讓孩子睡吧,我睡這頭。我看見河南大姐和衣躺下,腳伸在中鋪欄桿上,就這樣睡了。
午夜,列車過陽平關,疾馳在陜南大地,車身偶爾晃蕩的很厲害,睡在中鋪的老大忽然坐起來,哭著喊阿媽。我被驚醒了,一看孩子往外爬,別掉下來了,我馬上坐起來伸手攔著孩子。彝族媽媽也醒了,她起身抱起孩子,孩子還是不停地哭,哭聲引起了連鎖反應,先是老幺哇哇哭了,接著老二也哭了,一車廂內的旅客基本上都醒了,但沒有一位發出怨言,相反還過來幾位旅客拿著零食幫忙哄孩子。有了零食吃,不一會孩子們都相繼進入夢鄉。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列車過安康到達白河縣,天已經大亮了,晨曦透過窗簾晃進了車廂,旅客們三三兩兩起床,下車活動活動筋骨,順便抽顆煙過過癮。這時太陽剛閃出東山邊,陽光撒在腳下的漢水里,波光粼粼。車廂里旅客們開始洗漱,吃早餐,各種味道飄溢在車廂內,有方便面的辛辣味道,有面包的酸甜味道,還有橘子蘋果味道,不一而足。
下鋪的彝族媽媽起來給老幺沖蕎麥粉,三個孩子還在酣睡中。山東大姐起床洗漱,河南大姐還在熟睡中。車廂里一片祥和景象。
等孩子們醒來,彝族媽媽先給老幺喂飽,再買了一份早餐,給老大老二喂飯。這以后再也沒聽到孩子們的哭聲了,看到和聽到的是孩子們的嬉鬧和咯咯的笑聲。
一夜的旅行,沒感到寂寞孤獨,反而感受到了旅行中的意外收獲,這收獲是久違了的真誠互助、善良互動的場景。快到終點站了,我整理好行裝,準備下車了。離開之前,我伸手做了個抱抱老幺的動作,老幺兩只小手上下擺動,嘴里發出呀呀的聽不懂語音。
再見了,老幺!再見了孩子們。再見了,彝族媽媽!再見了,山東大姐、河南大姐!再見了,K206次列車!希望在某個地方某個時間,還能與你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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