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成為了一名身著橄欖綠的警察,依然記得當時內心的激動和自豪,那一刻我暗自立下誓言,一定要做一名優秀的警察。但是真正工作了一段時間后才發現無論做什么都與錢有關,所做的事并沒有那么高尚,從事這份職業就是為了養家糊口。
記得一位級別不低的領導醉酒鬧事,打作服務員,我一定要處理他。上面領導的領導打來電話,我不為所動。我的一位公安大學出身的領導對我們說:“你們都是混口飯吃”而已,做事不要太執著,你這樣做會得罪所有的人。我沒辦法,只好調解了事,這與我當初理想嚴格執法是背道而馳的。
那年代警察的日子并不好過,當時供房、供車要錢;贍養父母要錢;家庭生活要開支,早上一睜開眼就是錢,而工資只要打到銀行卡,基本上不到月底就光掉了。
因為相對貧窮,所以得不到組織的提拔重用。為什么呢?我們所在的是“人民政府”,如果朝中沒“人”,那真是寸步難行。那個年代公務員不好當,靠“實干提拔”就是個笑話,老同志告訴你要“提錢進步”,沒錢就只能做著最苦的活,到年終領導看你確實辛苦了,就給個優秀或先進安撫一下你的情緒,甚至為了一個“優秀”的指標,男民警在權力面前要陪著諂媚的笑臉,女民警有可能被權力潛規則。
當年那些提拔重用的民警大都是家庭條件比較好,有錢送禮的民警;還有會喝酒的民警,喝醉之后與領導稱兄道弟;會拍馬屁的民警,把領導哄得舒舒服服。當然也有例外,有一個經濟條件一般的民警也提拔了,后來才知道他的同為民警的老婆和某局長有一“腿”,真是欲戴官帽,先戴綠帽。
那些陳年往事就不多提了,反正那時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2008年到2010年我在禁毒大隊擔任偵查員,那段時間與一些窮兇極惡的毒販作斗爭,經常經歷生死考驗。我當時覺得死亡并不能讓我恐懼,我兒子已經4歲,如果我犧牲,會成為萬人景仰的烈士,組織上會照顧我的家庭,而且我的兒子也可以接班成為警察,有固定工作,我根本不怕死。真正讓我怕的是“糖衣炮彈”對人性的考驗,稍有放松,節操不保。
我當時只記得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我和同事們一起辦理一宗部級目標案件。我們中隊長帶著我們在一條高速公路的服務區截住臺灣籍毒販,毒品數量夠槍斃他好幾次了。毒販作著最后的掙扎和自救,他對我們說:“朋友們,我這輛豐田霸道,40萬,在尾箱還有120萬,放我一馬!我求各位了?!?/p>
說著他跪在我們面前,“真誠”的眼淚流了下來。我的惻隱之心大慟,差點與他共情起來。
中隊長冷冷地看著他,好像在說:你是怎么混的,死到臨頭還這么啰嗦。
中隊長不為所動,立即向上級匯報,增援的警力在副大隊的帶領下很快過來接手。我們的副大隊長對毒販說:“生與死,現在就看你的立功表現?!?/p>
毒販并沒放棄生的希望:“在我的家里還50萬毒資,我全部交出來,這應該算我立功吧?”
毒販把他的住址和鑰匙交給我們,我和中隊長一起去取贓款、毒資。我們很快到達毒販的住址,把出租屋打開,發現里面已經很久無人居住,散發著一股霉味,如同進入古墓之中。
在臥室里有一個軍綠色的保險柜特別顯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保險柜,應該是用來裝文件的。我們打開保險柜,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鈔,特別亮眼的粉紅色,撲鼻而來的是油墨的清香。這一清點足足20捆,200萬。
沉默、靜默、死一般的寂靜,整個房間頓時被一種詭異的氛圍所籠罩。我看了一眼中隊長,他面色凝重,猶豫了片刻,毅然打電話向指揮部匯報:我們搜出了200萬元毒資,請求支援。
塵埃落定,支援警力很快就會過來,別去打這筆巨款的主意了。
2008年的200萬是一筆巨款,我們兩個人經歷了一場人性的考驗,我相信中隊長猶豫的片刻內心深處一定經歷了一場戰爭,理智戰勝了欲望。人人都有貪欲,一旦破防,后果難以意料。即使暫時得逞,也會在精神上背上沉重的枷鎖,一生不安。而我也慶幸中隊長抉擇,我承認,內心在那一刻左右搖擺,險些失去理智,那是錢,也是房子、車子、位子,在即將萬劫不復的關頭,我們兩個緝毒刑警作出了正確的抉擇,至今我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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