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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個月，醫療反腐風暴愈演愈烈，醫藥代表們被推上風口浪尖。

24歲的李海寧（化名）是一家跨國制藥公司的藥品銷售代表，從南京醫科大學藥學專業畢業后，家庭的壓力讓他不得不放棄讀研深造的想法，轉身成為了一名醫藥代表。

行業巨變下，各種負面傳聞、裁員風波甚囂塵上，如若手起刀落，像李海寧這樣沒有根基的年輕藥代們，一定是最先被砍下的。

曾經為家庭勇挑重擔，努力不負眾望的他，如今卻成了不孚眾望。難道當初的選擇真的是一個錯誤嗎？未來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以下是李海寧向本刊講述的他的故事。

作者 | 人物君

壹

我所生長的地方，在甘肅中部的定西，此前一直有著“全球最不適宜人類居住地區”之稱。電視劇《山海情》中“風吹石頭跑，地上不長草，天上沒只鳥”的場景，曾是這里的真實寫照。

▲孤涼的定西山區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教育理念落后。幸運的是我父母非常重視教育，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了大半輩子，深知讀書才是我們擺脫貧困的唯一途徑，所以同齡人輟學打工的命運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我在學習上算是有一點天分，只是到了初高中，和其他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樣，叛逆、早戀導致成績下滑。好在有我的家人、良師及時將我拉回正軌，讓我得以走出蒼茫荒涼的大西北，來到詩情畫意的金陵古城求學深造。

如果說父母費盡了全力為我創造好的學習環境，那么姨父則是我的精神導師。

姨父是我平生最佩服的人，這個從陜西漢中來到我們定西山坳子里的知青，在最難的時候也從未放棄過對于學習改變命運的堅持，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最后一步步硬是考上了大學，這在那個年代的定西山村里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知識是窮人唯一的敲門磚”——這是姨父對我的忠告，多年來我一直牢記在心，也是激勵我不斷前進的動力。

高考那年，我的成績高出甘肅省重點本科線80多分，家人們都很滿意，多年的辛勞總算見到了曙光。接下來到了填報志愿的重要關口，我和很多同學一樣，有點迷茫無措。此刻，姨父給我指出了一條路，報考藥學吧，將來好有一技之長，以后去藥企做研發或當名藥劑師都是不錯的。

我相信姨父給我做的選擇不會有錯，當時正好表哥也在南京讀大學，想著相互能有個照應，就報考了南京醫科大學藥學院。

藥學院的學習壓力很大，堆起來有一人高的專業書，各種讓人頭大的分子式，但為了不負全家的期望，我一直努力堅持著。

貳

東流逝水，葉落紛紛，大學的時光悄然間流逝著，轉眼就到了大四，正當我準備繼續讀研深造時，家里的變故突然傳來。

在工地干活的父親突遭意外，手部嚴重受傷，被機器切斷的手掌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生活的重擔便全部落在了母親一個人身上，靠著母親在理發店每日百來元的收入，還要供養正在上中學的妹妹。

經濟的困頓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姨父為我勾畫的醫藥研發或藥劑師之路。最后，在家庭壓力下我不得不放棄讀研的打算，雖然我知道這一放棄，意味著與曾經的夢想漸行漸遠，但我別無選擇。

對于我這樣出身于貧困山區的孩子，理想從來都是奢侈品，你抗爭過、反抗過，最后卻不得不向生活低頭。

殊途同歸吧……

父母頂住那么大的壓力供我讀書到現在，本以為自己能完成躍過龍門的最后一跳，卻終是和兒時的玩伴一樣，選擇了跟生活的妥協。

那時候恰逢一家跨國藥企來學校招聘，在聽了公司勾勒的未來美好愿景后，帶著能早日為家庭帶來改變的期冀，我成了一名醫藥代表。

▲南京的雙橋門立交，正如李海寧面對的人生岔路口

畢業后，我被分配到了蘇州區域。在那我遇到了自己現在的未婚妻，也是我南醫大的校友，她是名護士。一年后，女朋友想回到重慶老家工作，那時候我的工作剛剛有些起色，在經過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斗爭后，我選擇了為愛奔赴，從千里之外的蘇州來到重慶，想著在火熱的山城開啟我的新生活。

叁

沒有一點防備，生活給了我一記重拳。

可去年那時正逢新冠疫情管控最嚴的時候，各大公司裁員還來不及，怎么會新招員工。我每天焦頭爛額的找工作，空余時間跑滴滴貼補家用。我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從坐滴滴的乘客成為跑滴滴的司機。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投了大半年的簡歷終于有了回應，我被另一家大型藥企錄取，也就是我現在的單位，還是做醫藥代表。在失業半年期間，女朋友毫無怨言，陪我渡過這一艱難時刻，我也決定和她步入婚姻的殿堂。

本以為生活自此會朝著愛情事業雙豐收的方向發展，而這一個月來的醫藥反腐風暴卻又將剛燃起的希望打回原形。醫療圈的刮骨療毒確實很有必要，但也讓我們不得不面對行業的大動蕩以及對未來的深深迷茫。雖然作為職場新人的我們，未怎么涉及那些違規操作，但當行業負面不斷被爆出時，即使你再合規的推廣，也被披上了原罪。

時代的微塵，落在個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風暴席卷，我開始焦慮于以后還會不會存在醫藥代表這個職業，行業垮塌下，沒有誰能獨善其身，而最先受傷的就是我們這些職場新人，沒有根基，沒有家底，沒有未來……

只能被生活推著向前，隨波逐流，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前幾天接到姨父打來的電話，他問我在這樣的行業沖擊下，以后該怎么辦。

“一手好牌打成稀爛……”

我聽出姨父說這話時的滿心遺憾，怨念于我為何當初沒有聽他的話，繼續讀研。

這也是我自己最深的懊惱，現在雖然歲數不大，完全有機會回去繼續深造。可如今想到對女友婚期的承諾、家庭的重擔，更多的是有心無力的無奈。我多想再回去學校學習，可在生活的重重裹挾下，命運的方向盤已由不得自己把控，繼續尋找掙錢的出路，是我現在唯一的念想。

回想這一路的顛沛流離，被生活推著走的我，很多時候沒得選……

責編 | 念 知

校對 | 蘇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