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26日深夜,莫斯科地鐵終點站日丹諾夫站警務室里,三名值班警員正與一名乘客大打出手。
對方畢竟人多勢眾,不一會兒乘客就覺得難以招架。他慌忙從兜里掏出一本證件打算說明身份讓對方停手,哪知警員們值班時喝了些酒,此時已經上了頭,根本停不下來,直到將乘客打得不省人事。
三人本來覺得這算不上什么事兒,即便乘客被活活打死,他們也有的是辦法開脫。可當其中一人撿起地上的證件時,頓時嚇得丟了魂——乘客名叫維亞切斯拉夫·阿法納西耶夫,竟是一位克格勃少校!
更為要緊的是,當莫斯科地鐵分局長鮑里斯·巴里舍夫得知情況后做了一個無比糊涂的決定:他沒有走正規程序,將阿法納西耶夫送去醫院,而是下令銷毀能證明其身份的隨身物品,把他拉到荒郊野外隨手一丟,偽造成一樁搶劫案而試圖蒙混過關。
殊不知,這一時的糊涂會引發怎樣可怕的連鎖反應。
自打上世紀七十年代后期,蘇聯經濟發展陷入困境以來,幾乎各行各業都有了一套中飽私囊的“潛規則”,每個人都把自己手中的權力放大到了極致。而從這起事件中,我們便可見當時的蘇聯荒唐到了何種地步。
當天正是阿法納西耶夫40歲生日,同事和朋友為他舉辦了一場頗為隆重的慶祝宴會,他收到了大量禮品。這些禮物大多是香腸、熏肉等食物,還有兩瓶酒,雖然這些東西如今來看算不上什么,但對于當時的蘇聯百姓而言卻算得上是“珍貴物資”了。
宴會結束后,阿法納西耶夫決定乘坐地鐵回家,不料坐過了站。當地鐵駛入終點站時,一名負責清理車廂的女乘務員發現了熟睡的他,正準備叫醒并驅離時,乘務員瞥見了阿法納西耶夫的手提袋,看到了里面的食物和美酒。
見乘客爛醉如泥,女乘務員當即起了歹意。正當她輕車熟路地伸手準備順走東西時,阿法納西耶夫猛然驚醒,怒斥對方的偷盜行為并大喊“小偷”。哪知女乘務員非但不害臊,反而比阿法納西耶夫更來氣,先是破口大罵,緊接著將其帶到了警務室。
值班警察了解事情的經過后,奇葩的一幕上演了:他們非但不按流程處理問題,然而也眼饞阿法納西耶夫裝滿美食美酒的手提袋,借口讓他人先走,把東西留下,方便“調查歸屬”。
身為克格勃官員的阿法納西耶夫豈能不懂其中的意思?當場戳穿了對方的壞心思。值班警察感覺面子掛不住,惱羞成怒,雙方立馬打成一團,直到勢單力薄的阿法納西耶夫被打得昏死過去。
5天后,這位克格勃少校在病房中重傷不治身亡。
事實上,在當時已亂成一團的蘇聯,這事兒說大也不算大:那個年代,特權階層肆意妄為已是人人皆知,底層的公職人員有樣學樣地跟著分一杯羹,平民百姓則是敢怒不敢言;類似情況實在是太普遍,民眾早已見怪不怪。
縱使阿法納西耶夫有一定身份,要往前推幾年,此事最終也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這次不同的是,它發生在1980年底——時任最高領導人的勃列日涅夫身體狀況每況日下,高層正在慎重考慮“接班人”事宜。各大勢力爭權奪勢,蘇聯政壇表面上一團和氣,實則暗流洶涌,草木皆兵。
巧的是,克格勃領導人安德羅波夫與內務部部長曉洛科夫都是呼聲最高的接班人選之一,前者本事之大想必無需贅述;后者是勃列日涅夫的鐵桿心腹與重要班底成員之一,重建內務部并一手將其打造成在蘇聯國內具有巨大影響力的部門,能力也不算差。
一山不容二虎,彼時安德羅波夫與曉洛科夫之爭正值白熱化階段,阿法納西耶夫本身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的死卻成了一個撬動局勢、毀滅平衡的杠桿。
兩位部門領導人幾乎同一時間得知了事情的經過,采取了針鋒相對的處理辦法。
曉洛科夫加緊速度銷毀證據,來個死無對證,不了了之。而安德羅波夫則是盡可能地將事情鬧大,通過媒體大肆宣揚,在吸引全蘇聯民眾眼球的同時也引起最高層關注。正如安德羅波夫所愿,高層很快就批準他徹查此案,嚴懲兇手。
為降低內務部對調查工作的阻攔,克格勃特意請出了總檢察長,并以后者的名義成立了專案調查組。然而內務部仗著有最高領導人撐腰,竟公然派出人員阻撓調查,還明目張膽地對專案組成員進行跟蹤。
而克格勃也絲毫不示弱,當即派出特種部隊保護專案組成員的人身安全。在克格勃的保障下,調查人員通過列車員和3名涉事警察了解到了事情的完整經過,并在警務室收集到了阿法納西耶夫的血跡,人證物證俱在,此案水落石出。
公職人員光天化日之下搶劫蘇聯公民,這本身就是一樁驚天丑聞,對內務部和曉洛科夫而言無疑是一記沉重的打擊,但老謀深算的安德羅波夫并不滿足于此,他隨后借著“反腐”的名義將調查擴大化,不但分局長巴里舍夫和3名兇手被判處死刑,莫斯科地鐵警務部門的數百名警察遭到停職、調查和開除。
顯然,克格勃這痛打的不是狗,而是主人。
隨著調查的不斷深入,人們才發現當年以積極形象重建、令整個蘇聯民心大振的內務機關,如今已變得千瘡百孔,糜爛不堪;上層領導公然弄權,基層職員也敢目無王法。最令安德羅波夫得意的是,在這輪調查中,克格勃掌握了曉洛科夫充分的貪腐證據,其中包括至少50萬盧布的贓款和3輛奔馳轎車。
從此刻開始,曉洛科夫不但失去了“接班人”的競爭資格,他的生命也畫上了句號。
勃列日涅夫逝世僅半年后,安德羅波夫向蘇聯高層提交了一份有關內務部長曉洛科夫貪腐的詳細材料,后者立馬被解除職務清理出局。也許知道知道對方的手段,為避免清算進一步擴大而牽連到家屬,1984年初,曉洛科夫身穿蘇軍大將禮服,佩戴勛章,在家中開槍自殺。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臨死前曾向契爾年科抱怨過,自己對組織和國家忠心耿耿,從未做過違背路線的事;如果說自己收的那些好處算得上是貪腐,那么整個蘇聯高層恐怕都是罪大惡極之徒了。
曉洛科夫并沒有想明白,自己人生的悲慘結局實際上是一種歷史的必然:在如此險惡的權力斗爭之下,任何落敗的一方都很難善終。安德羅波夫無疑是手段更加高明、更為兇殘危險的對手,他要保證自己坐上頭號座椅,就必須保證所有人不會對他產生威脅。
事實上,曉洛科夫有前車之鑒:早在事發一年多前,同為勃列日涅夫心腹的、被安插進克格勃制約安德羅波夫的蘇軍大將謝苗·茨維貢“離奇身亡”,在臨死前也曾遭到過“貪腐調查”——敵人已經玩起了明牌,只可惜曉洛科夫并沒有因此驚醒,先發制人。
歷史只會記住勝利者,無論是分局長巴里舍夫、3名警察,還是被活活打死的阿法納西耶夫,亦或是位高權重的內務部長,他們只不過是政治斗爭中的犧牲品。歷史的車輪從他們身上無情碾過,無論生前地位如何顯赫,他們的名字轉瞬淪為史冊上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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