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為開真理劍,春風化雨感人篇。當年痛惜江南淚,醒后方知悔恨天。”。
1975年3月19日,勞改26年的文強,作為最后一批戰(zhàn)犯,獲得特赦,被法官賦予公民權。
時隔26年,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他忍不住熱淚長流,想當年被俘時,他正值壯年意氣風發(fā),現(xiàn)如今已是68歲滿頭白發(fā),26年的大好年華,就在鐵窗中蹉跎。怪只怪自己是塊頑石,始終不愿“點頭”。
出獄之后,文強如當年的大多數(shù)獄友一樣,進了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做了專職委員,日子過得十分安逸。
某日,有人找到了他,說是要帶他去見一個人,文強沒有多想就跟著上了車,可令他意外的是,見面的地點竟然是醫(yī)院。
當推開病房的門,看到那張蒼老消瘦的臉,文強的眼眶瞬間濕潤,他是自己在黃埔軍校的老師周恩來,他沒想到,他會見他,更沒想到,他病得如此嚴重。
時隔幾十年再見文強,周總理也是感慨萬千,二人聊了很多,最令周總理不解的是,為什么他當年就是不愿意寫悔過書。
為何不愿寫悔過書,一是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第二……則是賭氣,他覺得自己委屈。
文強,湖南長沙人,出生書香門第,是文天祥第23代孫,父親文振之,是一位進步人士,與孫中山、黃興、蔡鍔等人是好友,家境富裕的他,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在長沙的貴族學校就讀。
在文強的中學時代,有位同學名叫毛澤覃,二人關系很好,之所以好,一是同窗之情,二是他們有親戚關系,他叫毛澤覃的母親文七妹叫姑媽。
雖然血緣關系較遠,但一起攪擾的多了,也很親近,少年時期的毛澤東,也常跟文強這個表弟一起玩,只是……他們在一起總是抬杠。
1925年8月,18歲的文強以第三名的優(yōu)異成績,考入黃埔軍校第4期,在這里,他和林彪、周恩壽成了同學,而且還做了他們的班長,而周恩來,則是教導他們的老師之一。
在黃埔軍校,文強還和林彪打了一架,原因是林彪坐在下鋪擺弄步槍,一不小心把上鋪同學的枕頭給打了個洞,身為班長的文強,就把這事兒報告了學校,林彪被關了禁閉,惱怒之下,二人大打出手。
后來,文強入了黨,在周恩來的引薦下,他入了共產(chǎn)黨,又在邵子力的引薦下,入了國民黨,但在中山艦事件、整理黨務案后,文強退出了國民黨。
1926年9月,文強跟著朱德入川,進入四川軍閥楊森的部隊,做宣傳工作,后來楊森開始反革命,文強身份暴露,和同志們返回武漢。
1927年8月,他在南昌參加了八一起義,成了賀龍麾下一名連長,起義失敗后,他被疏散回鄉(xiāng),在長沙躲藏了3個月,這段時間,他與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
1928年2月,文強只身入川尋找組織,在這里,他碰上了黃埔軍校的同學廖宗澤,當時的廖宗澤,擔任川西特委兵委書記,在他的幫助下,文強恢復了組織關系,并被派到川軍某團擔任團支部書記,去做兵運工作。
因為表現(xiàn)出色,一年半后,文強升任旅支部書記,還擔任巴江縣兵委書記一職。
1929年年底,文強還被派到萬源起義軍中,擔任黨代表和城口、萬源、宜漢、達縣四縣的行動委員會書記。
可惜,在四川軍閥的重兵圍剿下起義失敗,為躲避追殺,文強逃到了陜西境內(nèi),在土匪群中混跡了一段時間,直到1930年10月,才重新回歸。
1931年初,文強被任命為川東特委書記,管轄23個縣,此時的文強,已經(jīng)算是手握重權。
但好景不長,1931年6月,他在重慶中山公園慘遭逮捕,雖然在同志們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但卻遭到了正執(zhí)行王明“路線”的四川省委書記的羅世文的“批評”,給了個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
這個結果,文強無法接受,一氣之下,他帶著妻子來到了上海,找老師周恩來給他主持公道。
當時上海的黨組織,相繼出了顧順章、向忠發(fā)兩個大叛徒,正處于潛伏期,文強夫婦苦尋無果,只能冒著風險,前往中央蘇區(qū)。
到了蘇區(qū)后,他們知道的以往的聯(lián)絡點和聯(lián)絡方式早已失效,沒能見到任何人,而此時,他們已經(jīng)無法回歸四川組織了,無奈下,夫妻二人只能返回長沙老家。
在長沙,文強進了通訊社工作,因為文章寫得好,他很快就成了小有名氣的作者,許多報社,都爭先刊登他的文章。
解決溫飽問題后,文強曾多次給上海的黨組織寫信,希望重回組織懷抱,但很可惜,都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沒收到。
轉眼時間來到1935年,文強寫了一篇關于湖南省主席兼四路軍總司令何鍵的文章,惹怒了何鍵,何鍵不僅查封了報社,還下令抓捕文強。
就在文強不知所措之時,“救星”主動來找他了,這個救星,就是當初在四川碰到的黃埔同學廖宗澤。
此時的廖宗澤,已經(jīng)當了叛徒,加入了戴笠領導的軍統(tǒng),在廖宗澤的幫助下,文強來到了浙江省警官學校任職,在這里,他受到了戴笠的接見,并且在戴笠的勸說下,進了軍統(tǒng)。
1936年秋,通過程潛,文強進了國民黨軍參謀本部擔任上校參謀,他的隱藏任務,是盡可能的收集中日英蘇等國對日本問題的研究成果。
也是因此,在珍珠港前夕,文強憑借手中掌握的資料,敏銳的察覺出日軍可能要偷襲珍珠港,但可惜,并未引起重視。
1937年8月13日,繼七七事變之后,日本人又在上海制造了八一三事變,在事變的第二天,文強遇到了自己的另一位同學,時任新四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
袁國平告訴文強,當年的事情,周總理已經(jīng)查清楚了,不是他的錯,也已經(jīng)為他平反,希望他能重回組織懷抱,但文強卻拒絕了,文天祥的子孫,豈是朝秦暮楚之輩?
上海淪陷后,文強調(diào)任國民黨軍政部前方辦事處處處長,在江浙一帶收攏潰兵,并以此為基礎,組建了“忠義救國軍”,他本人則擔任政治部主任。
1940年秋,文強奉命潛伏到上海,和軍統(tǒng)特務們一起組建上海“統(tǒng)一行動委員會”和“策反委員會”,開始致力于東南五省漢奸政權的策反和對日軍情報的收集,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因為他很快便遭到日偽情報機關的追殺。
1942年2月,文強被派到了我方根據(jù)地太行山,任務是控制有投降傾向的孫殿英和恢復被日偽破壞的軍統(tǒng)華北情報網(wǎng)。
孫殿英當漢奸后,文強率少數(shù)不愿投降的部隊突圍前往洛陽,在洛陽,文強擔任“中美合作訓練班”三班的副班主任,開始培養(yǎng)特務。
1944年4月,在日軍攻打大陸交通線戰(zhàn)役時,文強率訓練班的2000學生,負責炸毀國軍撤退路線上的所有橋梁,文強出色完成這一任務,并且無一人傷亡。
1945年春,文強開始擔任軍統(tǒng)北方區(qū)區(qū)長,負責陜晉察冀豫魯平津8省的情報工作,在此期間,文強和他手下的軍統(tǒng)成員,成功策反了近百萬漢奸部隊,可謂勞苦功高。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文強去了東北,擔任東北行軒督察處處長,隱藏任務是“防蘇反蘇反共, 為打內(nèi)戰(zhàn)出力, 對付北朝鮮、外蒙古親蘇的共產(chǎn)黨勢力的發(fā)展”。
這段時間,他這個軍統(tǒng)特務,跟杜聿明成了朋友,因為杜聿明覺得文強不僅能力出眾,而且光明磊落,不喜歡打小報告,于是,不斷勸誡他別干特務了,正兒八經(jīng)當軍人算了。
1946年,戴笠墜亡,文強成了鄭介民、毛人鳳他們拉攏的對象,但此時的文強,早已厭煩了軍統(tǒng)的爾虞我詐,于是,他開始逐漸脫離軍統(tǒng),在1948年8月,他通過程潛調(diào)回了湖南,擔任綏靖公署第一處中將處長。
若是能在這個位置上安安穩(wěn)穩(wěn)的干,將來的文強,很可能就跟著程潛、陳明仁一起起義了,可惜,他的能力太強了,老蔣不愿意浪費人才,杜聿明也舍不得他這個好戰(zhàn)友。
在他回到湖南僅僅1個來月,他便收到了蔣介石和杜聿明的來信,點名讓他去徐州“剿總”擔任副參謀長。
當時遼沈戰(zhàn)役已經(jīng)打響,而且國軍已落下風,文強當然不想去啊,但可惜軍令難違,他還是動身了。
在給他送別時,程潛心情有些沉重,調(diào)侃道:“你這次去,要準備當俘虜!”,誰料,一語成讖,1949年1月10日,他真的被俘虜了。
被解放軍抓住后,文強的身份并未暴露,他謊稱自己是上尉書記官李明,可在被俘虜后,一個炮兵少將看他冷,把呢子綁腿給他綁在了腿上,還有一個被俘的團長,在吃飯的時候給他遞筷子。
解放軍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他不簡單,在經(jīng)過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他是個“大魚”。
被俘后,文強開始在山東關押,直到1950年,才被送進了功德林監(jiān)獄。
當時的文強,真的是心喪若死,因為他的上司杜聿明,才是個乙級戰(zhàn)犯,但他卻是甲級戰(zhàn)犯,文強猜測,這可能跟他的復雜歷史,以及軍統(tǒng)高級特務身份有關。
感覺這輩子走不出高墻大院了,文強表現(xiàn)的十分硬氣,他拒絕寫悔過書,還對審訊人員說:
“毛主席是我表哥,朱老總是我上級,周總理是我老師和入黨介紹人,林彪是我同學,這么多人和我在一起,我卻成了國民黨,要寫悔過書,也是他們寫,我不寫!”。
在功德林,文強其他方面表現(xiàn)都挺好,但就是始終不肯寫這個悔過書,因此,接連兩批戰(zhàn)犯特赦,都沒有他。
要說文強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比如在1959年國慶節(jié)前夕,他就寫道:“形勢逼人焉再誤, 喜情如醉耳邊馳”。
從這句話,也足以看出,文強松動了,也已有悔過之心,可惜,此后接連幾次釋放戰(zhàn)俘,名單里依舊沒有他。
很快時間來到1966年,中國進入一個特殊時代,也不再釋放戰(zhàn)俘了。
福兮禍兮,因為在獄中,文強沒有受到?jīng)_擊,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了10年,在獄中,他還看到了不少“回爐”的獄友。
終于,在1975年,國家決定釋放所有戰(zhàn)俘,文強重見天日,這才有了文章開頭,在醫(yī)院見周總理的事情。
被放出來后,文強有三個選擇,要么去美國,那里有他的弟弟和一個兒子,要么去海峽那頭,要么待在大陸。
最終,文強選擇留了下來,后來,有人跟他說,他在臺灣存放著100萬美金,這是20多年間,給他他的工資。
聽說此事后,文強是哈哈一笑:“我要拿了這個錢,別人會說我這個人拿錢買的動,這有辱我的祖宗,有辱文天祥!”。
文強是個長壽之人,出獄后,他又活了26年,這26年間,他寫了很多文字資料,也曾為兩岸統(tǒng)一做出過努力。
2001年,文強離開人世,享年9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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