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馬
影視評論
《玫瑰的故事》在我看來是一部欠缺常識、常理、常情,嚴重不符合生活邏輯的劇;而比上述缺點更加糟糕的是,它透著一股勢利的階層觀。
上篇吐槽欲滿滿的,引發了不少讀者朋友的共鳴。當時我剛刷到13集,如今刷完后觀感更差:即便是再吃劉亦菲的顏,這樣一部劇,我能給出的分數,也在及格線以下。
先來說說我最感不適的點:《玫瑰的故事》透著一股勢利的階層觀。
不知大家發現沒有,劇中人的三觀、道德指數、個人魅力,基本是按照人的出身來分配的——出身在大城市還是小地方,出身于高知或富有家庭還是平民或小市民家庭。(你也許要說劇中的蘇更生就是個例外,先別急著反駁,后面我會具體分析她。)
比如方協文初見黃亦玫的哥哥黃振華,被觀眾譽為“暖男”的黃振華,上來便是一句:一看就不是大城市出來的,一點不大氣。
感情只有大城市出來的人,才配擁有大氣呢。
何止是不大氣,“小地方”出來的方協文,尤其是他的母親,被編劇設置了一堆令無數觀眾感到氣憤的缺點/槽點。
方協文一直自卑于自己的出身,哪怕他通過個人努力考上了復旦,還創業成功成了大boss。無法擺脫自卑的方協文,用自卑澆灌出極強的嫉妒和不安全感,他還從“小地方”及其母親身上承襲了傳統的大男子主義,妄圖在身體與精神上對黃亦玫進行雙重禁錮和操控。
方協文那受教育程度不高、在家鄉東北延吉開麻將館的母親,簡直就是“惡婆婆”本婆,心眼無敵多,小氣自私、斤斤計較、重男輕女、大男子主義、還配合兒子試圖在各方面監視兒媳婦等等等等。
蘇更生身在小鎮的母親和繼父,就更別提了,何止是道德觀敗壞,還違法。不是不可以設計這種極端惡劣的父母形象,畢竟強暴繼女、猥褻兒童的“繼父”,我們的確也從新聞里看到過。但編劇又一次、有意無意地“選擇”了將他們的人生背景板設計為“小地方”——一座水鄉小鎮。
誰說那種拿自己和女兒換口糧的母親,那種為虎作倀的母親,只會出現在“小地方”?誰又能說大城市里就沒有強奸zui、猥褻幼女zui?無論是大城市的犄角旮旯,還是光鮮耀眼奢華處,都有可能掩藏著罪惡與暗黑。我們見的難道還少?
相對于小地方出身、滿身槽點的角色對照組,你會看到黃亦玫完美的清華教授父母,白曉荷完美的富豪父母——用關鍵詞來概括就是,大城市、高知、有錢、體面。如此原生家庭養育出來的孩子,都只有小問題沒有大毛病。
劇中魅力十足、灑脫由性、金句頻頻的Tina姜雪瓊(朱珠),也是背景優越,出身好、千禧年之前已經留洋歸來,在大城市紐約學的藝術,海歸后在大城市香港、北京辦的藝術機構。
在我看來,編劇這種“發配”角色的地域習慣——很可能只是一種下意識地選擇,透著一種“大城市”對“小地方”的傲慢與優越感。
編劇對劇中正反角色原生社會階層的安排(如原生家庭的財富資本、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等等),背后透著“高階層”凌駕于“低階層”的身份優越感。
因為這階層意識實在牢不可破,編劇才會編得出這樣毫無說服力的情節:
白曉荷的前男友及其父母,放著已經談了整整7年的富二代兼學霸女友/兒媳硬是不要,生生拆散了一對情深意濃的愛侶,而主要理由是:男方對于自己“平凡階層”的自卑。
好,下面可以說說蘇更生(蘇蘇)了。
蘇蘇依靠“上大學”走出了“小地方”,并最終走出了原生家庭控制和影響,實現了人生的徹底翻盤。蘇蘇的命運走向設計,看上去是推翻了“出身決定論”,但她所仰仗翻身的“核心資本”,恰恰又體現著編劇貫穿始終的“階層勢利”——高度推崇占有豐厚文化資本的人。
黃亦玫的完美教授父母就不說了,白曉荷那通情達理、體面大度的富豪父親,被編劇安排同時擁有豐厚的藝術修養,是個有文化懂藝術的有錢人。
蘇蘇能夠擺脫原生家庭影響,實現所謂草根逆襲,也被設計成:她考上北京的大學受了高等教育,因為占有良好的文化資本,進而實現了社會資本、財富資本的翻盤——在大城市北京謀得了一份體面工作、晉升了高級職位。
教育的確會改變命運,教育在個人成長中也的確非常重要。但是,蘇蘇也正因為編劇的這一設計,而不再能夠代表她原來所屬的階層。自她考上北京的大學之后,她在事實上已經跨入了另一個階層,擁有著她原生的階層所無法占有的文化資本。
所以,蘇蘇這個角色所代表的:依然是一個階層對另一個階層的“勝利”。
再進一步,一個更值得深入追問的問題則是:為什么一定要像蘇蘇這樣被設計成來到大城市讀大學、留在了大城市工作、取得了職場高職位,“收獲”了一個出身優越的“暖男”,來代表女性的“成功逆襲”,活出了“女性的精彩”?
難道那些留在小鎮(“小地方”)的姑娘,那些沒有當上職場大女主、穿不上錦衣靚衫的所謂平凡女生,就“不配”擁有“精彩”而“幸福”的人生?
這背后,其實還是體現了一種階層歧視鏈:大城市優越于小地方;站在金字塔上位的人優越于下位的人。
撇開蘇蘇這個極端的原生家庭不談,在《玫瑰的故事》里,那些來自小地方、出身平民階層的角色,就好像被打上了“原罪”,有著太多的怯懦、自卑和不安全感需要克服、超越,還被分配了各色各樣的壞習氣。我只想說:這種階層觀,太勢利。
善良、自信、大氣、格局,這些美好品質,不該是按照階層來分配的。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觀眾其實也是順著編劇的邏輯來解讀其“合理性”的。比如,黃奕玫就是因為原生家庭好,所以如此敢愛敢恨,敢于把自己交付出去。可這難道不是人類多巴胺的異常分泌所帶來的非理性狀態?并不挑門第、也不挑父母。
下面,再繼續說說《玫瑰的故事》那四處漏風、充滿bug的情節設計。欠缺常識、常理、常情,嚴重不符合生活邏輯。
上一篇我寫了黃亦玫在初戀階段所體現的人設矛盾,這一篇就著重說說方協文吧。
簡單來講,方協文承擔了“工具男”的角色,他連同他媽,是編劇塑造來讓觀眾噴、讓觀眾罵的。不知何時起,越能激發觀眾激烈情緒的反派角色,越能拉高收視率,越容易被討論,也越容易火出圈。
前半段的方協文還一點不邪門,基本算是個正常的理工男。可從莊國棟一出現,他就跟徹底變了個人似的——除了黃du毒和家暴,現代女性擇偶時最討厭的缺點幾乎占全了。
這些缺點被歸咎于他的出身,他那“惡婆婆”般的母親。可我想說的是,一個聰明的男生,既然能從這樣的原生家庭走出來考上復旦,擁有超強的學習能力,并在婚前的一系列細節里體現出了善良和正義擔當,這說明他完全擁有走出原生家庭負面影響的能力——不然黃亦玫也不會愛上他呀,可這樣一個人,后面又突然“學習力”喪失一般,整個“基因突變”,變成了一個受制于原生家庭的“傀儡”。
他婚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黃亦玫往外推。給老婆手機里裝定位,跟老婆單位撒謊讓老婆丟了工作,派自己的媽監視老婆一舉一動,甚至連老婆穿條裙子出門都要控制。既然他并不想離婚,深愛著黃亦玫,他得愚蠢到什么程度,才專挑她不喜歡的來做?就是按劇里的設計,他也只是自卑和壞,而不是“蠢”,好嗎?僅僅用愛情中的自卑和嫉妒來解釋這種180度突變和失控,理由不充分。
在這個階段,黃亦玫也跟基因突變似的,活得壓抑、委曲求全,忍耐多年。不是不可以,理由呢?就因為那段連人生重創都談不上的初戀?還時她自己主動分的手。
本來,安排如此美麗、羅曼蒂克的藝術系女生在22歲才迎來初戀,已經是夠離譜的情節設計。現實中,你見過哪個漂亮女生,尤其是讀藝術的,直到大學畢業還竟然連一段戀愛都沒談過?黃亦玫也分明不是一個性觀念保守的女生,恰恰是充滿了性張力,還有著明確的性自主權。
她既然是在意人生主控權、個性灑脫勇敢、向往自由的黃亦玫,那就不太可能因為那樣一段初戀而“基因突變”。
還是那句話,無論是小說人物創造,還是影視人物創作,人物其實都有自己的生長邏輯。
劇中不合理、不合情、不合常識、前后沖突的情節實在數不勝數,我也就不一一例舉了。只再說兩點吧。
既然方協文那么強烈地渴望證明自己也有能力讓黃亦玫過上“好日子”,為何直到黃懷孕生子,還非得一家四口人守在那個閣樓間里局促生活?連廚房還得公用。公司換到CBD了,裝修得豪華敞亮,家里愣是堅持多年不換,老婆從孕期到產后天天得爬那么窄的樓梯。就算買的期房還沒到手,難道還不能先租個電梯公寓房?給母親隨手一甩就是“每個月再加5000”,何至于租不起一套寬敞點的、不用再share廚衛的兩居室?不合理。
再比如,既然明知傅家明患有先天心臟病,連上下樓梯都其實吃力,為毛弟弟婚禮時還會完全想不到這一點,竟然疏忽到讓個病人跑上跑下的忙?是兄弟倆都請不起婚慶公司嗎?
以上,《玫瑰的故事》在我這里,是一部很難過及格線的劇。我也不認為它的爆火代表著一種好的趨勢。否則,出身優渥的漂亮女主+錦衣華服+金句+爽點設計+工具人配角的“流量劇配方”,將一統熒屏。
有感于一位讀者朋友的犀利留言,現在的都市題材劇里幾乎看不見“普通女性”作為主角了,基本都是有錢有顏還有才的,是啊,因為她們的身上缺少“廣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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