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外界在關注些什么,是關注黑悟空上線,還是關注谷愛凌隔空懟黑子。但在媒體圈,大家關注的是,在咸陽出租屋中,不知為何身亡的33歲姑娘。
在公眾號貞觀的描述中,她是一個在西安不幸身亡的大齡女性,北京211大學畢業,屢屢公務員考試筆試第一,卻因“不明阻力”無法上岸,最后只能孑身一人,在出租屋中告別辭世。
從幾天前,大量評論開始質疑事件的真實性后,這位逝者的身份被媒體逐漸揭開。
對,她是專升本,也沒上過211名校,甚至公務員和事業編考試的筆試都名落孫山。當然,她告別辭世的地點也是錯的,并不在古都西安,而是在“西咸一體”的咸陽。
這個事件的傳播語境呈現出“倒洋蔥狀”,原本剝洋蔥式的故事解構,淚點被一片片地用膠水復原。一個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般的故事,在真相揭開以后,似乎傷痛感并沒有那么震撼。那些引發對應試教育和體制腐敗共情的細節,似乎逐步土崩瓦解,以至于問題進入到第二個議程——說好的保真呢?
被欺騙感情之后,受眾怒火之下,矛頭自然指向多次反復強調事件系真實,且反復核查真相的公眾號號主身上。
貞觀是個前媒體人辦的公眾號。不少辯護者認為,這篇文章并非新聞,自媒體亦不具有采編權,故不能以新聞要求進行苛責,反而應該鼓勵自媒體發聲,畢竟其揭開了事件的冰山一角。因而,這種辯護聲進一步斥責起了去現場的記者,認為他們此行奔著“證偽”而去,失去了“求真”初心。
辯護的前半部分當然有道理,環境惡劣,說錯點話自然不要緊,說話問心不問跡。可真實,才是這個故事引發共情,被廣泛傳播的源動力。號主反反復復堅持自己經過對來稿的真實性核查,將一個普通的,發生在都市中,疑似抑郁癥患者的身亡故事,渾身G點地展露在世人面前,在引發公眾廣泛關注后,接受社會拷問和審查,合情、合理、合法。
這種拷問不是強權力賦予的排他性特權,而在于公眾對于真實性的天然訴求。媒體滿足受眾對于真實性的知情權,從來都不算辦錯事,說錯話。
趕赴現場的媒體人,他們希望做的無非是證實或者證偽。最后得到證偽的消息,本該苛責口口聲聲,承諾事件如假包換的貞觀,部分矛頭卻落到了千里迢迢抵達現場的媒體人身上。
最有趣的一部分質疑,是來自局外人式老媒體人的問詢:你們都到村口了,天天發官方消息,為什么不好好給逝者來一篇特稿呢?
而這一苛責近似于外賓,姑且不提對特稿病態式的迷戀,他們將特稿作為考驗媒體人動機的試金石——如果你們做不到,那你們屬實低能,此行也帶有濃郁原罪。
這是老媒體人對江河日下的環境下,后來者手藝持有的獨有懷疑和挑釁。于是他們亮出了考題,既然你們看不起自媒體,既然你們擁有采訪權,那么請你們證明媒體能做得更好,給出一篇更加豐富翔實,有血有肉的動人故事。
于是,他們在災年里找村里的年輕金匠要首飾。掏不出首飾的金匠,被逼著在全村人的面前,需要自證自己這么多年來餓著肚子,位卑卻遲遲不敢丟了手藝。
姑且不論產出稿件的時間充裕程度,以及輿論環境和管制程度都大不如前,該事件中信息碎片化之碎,將題目的難度,抬升了數個層次。這就不是一道公平的考題。
圖窮匕見的唇槍舌劍之下,心懷熱血,在現場阻力重重的媒體人被迅速澆了一盆冷水。熱點事件關注度和阻力雙高,靠碎片拼湊的事實卻沒讓前輩滿意,自己也陷入兩難境地:沒跑贏自媒體是缺位,報道事實是惡意滿滿,交出深度特稿是吃人血饅頭,交不出,則是低能和短視。
這一行當本就日暮西山,行路者終究去不了羅馬。它們在泥濘路上在睜眼瞎般不斷摸索,路旁聚攏著上岸者虎視眈眈的目光。
我突然想起,做了新聞行業的逃兵后,我還時常會夢到去往采訪現場。警笛、警戒線、人墻、大喇叭。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時常僥幸進入,時常被提溜出來,甚至被扛出拋在路旁。
這時候的我會回憶起那些年的痛苦。這種苦痛沒有回甘,無助感真切且綿長。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