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張截圖流傳甚廣,它總結了特稿媒體,或者說是非虛構機構的常見路數。
翻譯起來,即一篇“優質”的特稿標題大多需要給主角冠上一個刻板印象標簽,重點強調其在大環境變化下個人境遇的急轉直下,于是被迫選擇了某種應對姿態。這三者像個樂高拼圖,稍微打亂重組,就能輕松衍生出一個類似《一個X決定去做Y》《X,在Y之后Z》的非虛構特稿標題。
結尾處,作者特意點了幾家特稿機構的作品。可見多少也是非虛構界的老饕,風餐露宿之時,大概率也不忘打開微信,花10分鐘讀一篇長文。
以他點名的公眾號真實故事計劃為例,打開9月30日它剛發布的《真故2023年最值得閱讀的7篇故事》,映入眼簾第二篇題目是《住家保姆的假日,游蕩在結構》,第三篇題目是《一家五口,都做了外賣騎手》,第四篇題目是《受困在緬北的年輕人,溺水的底層家庭》,第六篇題目是《章瑩穎父親的心碎直播》。
回顧@郎小小郎提供的標題定律,確實沒能逃離其右。底層原因,一方面肯定是類似標題好用,有用戶買賬,換一種思路實在太費勁,另一方面大概也確實是因為當下特稿太泛濫,仿佛水面上的水葫蘆,層出不窮,以至起標題的腦細胞都耗盡了。
當然,這其實只是標題流水線的皮相,如果只一味套用這個公式,那么成品大概率會土。
比如我隨口來一個:《從大廠出走后,她決心賣情趣內衣》《暴雨來臨,后廠村村民放棄逃跑》《南禮士路23點后》《首都兒童醫院沒有黑夜》。
為什么讀著還行,最重要的是抓住標題的靈魂。除了場景化和細節化,更應該體會到的是一種穿透皮相,茫然無措的未知感:懸空、朦朧、捉摸不定,像蘇州河上的霧,穿過CBD的霾,看起來結實豐滿,撞進去又空空蕩蕩的奇妙感受。
這是技巧,技巧用多了,量販起來,就是套路。
實際上,大部分人的生活是缺少故事的,只有層出不窮的事故;還有小部分的人生活故事很多,但是充滿了柴米油鹽。再篩一篩,就發現真的出彩的好故事,悲劇的根源,往往是那些不能言說的禁忌。
這時候再碰上要商業化特稿,老板大手一揮,咱們要降本增效!第一個動作就是把錄音棚打造成量販式KTV。最后特稿周期變短,節奏變快,同類視角增多,質量下滑,其實是個在所難免的現實問題。
于是特稿寫作者痛苦,非虛構寫作者也很痛苦。當然,老板掙不到錢也很痛苦。
許多年的經驗告訴我們,內容作品可能能賣出高價,但是不是所有的作品都能賣出高價;寫作者筆頭的水磨功夫值錢,但是不意味著它按照SOP去量化,把它變出很多錢。
當一個優秀的寫作者,成為一個合格的商人之后,愛好就成為了他的工具,銅臭味必然會浸染原來的本心。當刀口變鈍,人變油膩之后,這時候往往只能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談資論輩。
作者奔著調侃而去,當然沒什么惡意。@真實故事計劃 也就這個消息作了一條回復,也算用調侃來自我開解。“有才的家伙!辛苦啦。有空可去看看‘剛剛,xxxxxxx’‘判了!’這一類洗洗眼睛。”
它指向的是另一個極端,以某機構媒體為先導者,近年來見諸傳統媒體的新媒體端的亂象。在無法提供優質內容的時候,它也往往會使用一個離奇的,驚悚刺激的,帶有噱頭的標題,試圖吸引更多觀眾的注意。
12日晚間,再次刷新,發現這條回復已經消失了。相信這是一種自發的行為,有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調侃不合時宜,也有可能是因為對特稿最大敵人的惶恐與畏懼。
他們是歧視鏈上的兩端,立場確實不同。拋開官辦的身份不談,就起標題這件事,二者南轅北轍,但又殊途同歸。
畢竟動機上看,它們興致勃勃的目標物,可能是同一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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