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甜點甜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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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著名的電影《勇敢的心》中描繪了威廉華萊士帶領(lǐng)蘇格蘭人們奮勇對抗英軍的故事，熒幕中華萊士的形象深入人心，然而事實上電影中出賣英雄華萊士的叛徒羅伯特布魯斯在現(xiàn)實中才是被稱為蘇格蘭真正的“勇敢的心”的蘇格蘭英雄（即“勇敢的心”的真正原型），其在著名的班諾本克戰(zhàn)役中擔任蘇格蘭軍隊指揮，并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國內(nèi)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役的雜志、網(wǎng)絡(luò)文章與論文多聚焦在戰(zhàn)役背景與過程，而忽略了戰(zhàn)役對雙方的影響，因此本文主要就班諾克本對英格蘭軍事的影響進行略談，而要想清晰地理解戰(zhàn)役影響，就需先理清班諾克本戰(zhàn)役中的英軍兵力與傷亡情況。

▲現(xiàn)存最早的關(guān)于班諾克本戰(zhàn)役的描繪圖

一

按筆者所知，國內(nèi)學(xué)界僅有《班諾克本戰(zhàn)役國外研究述評》和山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班諾克本戰(zhàn)役研究》對班諾克本戰(zhàn)役過程進行了專門研究，但對戰(zhàn)役影響僅是簡單提及。東北師范大學(xué)碩士論文《羅伯特·布魯斯與蘇格蘭獨立國家之重建》也有提到班諾克本之后的情況，主要側(cè)重蘇格蘭的內(nèi)外構(gòu)建上。其他的一些論文、譯著和專著都僅是略有提及。

▲1314: The Year of Bannockburn里的戰(zhàn)役形勢圖

而要想理清班諾克本戰(zhàn)役對英格蘭的影響，就需要對班諾克本戰(zhàn)役中的英軍兵力進行一個詳細研究，尤其是需要研究那些作為中世紀軍事骨干和核心力量的重甲兵（man-at-arm）的數(shù)量。

進行兵力辨析前，需先對重甲兵這一術(shù)語進行解釋，重甲兵在14世紀早期通常指“重裝騎兵”即:配有戰(zhàn)盔、戰(zhàn)甲和戰(zhàn)馬的士兵。現(xiàn)代英文文獻中一般也將方旗騎士、騎士和從騎士等士兵群體包括在內(nèi)。本文同樣將方旗等士兵群體視作重甲兵的一個子集。

回歸正題，英格蘭軍隊投入班諾克本的戰(zhàn)役兵力和傷亡數(shù)，國內(nèi)相關(guān)研究說法不一。《班諾克本戰(zhàn)役研究》據(jù)《班諾克本1314:羅伯特·布魯斯的勝利》一書得出騎兵“大約接近2000人。”步兵11450人。對于總體傷亡情況則認為是不可考據(jù)。

而《羅伯特·布魯斯與蘇格蘭獨立國家之重建》一文則認為，英格蘭人投入戰(zhàn)斗的兵力有15000步兵和2250騎兵，總傷亡高達9000人，是“中世紀史上英國傷亡最慘重的戰(zhàn)役”。

在國外研究中，對于班諾克本戰(zhàn)役投入兵力這一基本問題，也一直存在多種說法，這種現(xiàn)象自然是因為史家們所依據(jù)的原始材料不同而導(dǎo)致的。接下來筆者將結(jié)合筆者所看的檔案史料與近來研究對這一問題進行辨析。

二

關(guān)于班諾克本戰(zhàn)役的兵力數(shù)據(jù)問題，國外可以大致分為:贊同莫里斯和反對莫里斯這兩類。一百多年前，莫里斯（Morris）在《班諾克本》一書中根據(jù)其對愛德華一世、二世時代軍事情況和保護令（letters of protection）的廣泛研究得出15000名步兵與2500名重甲兵這一數(shù)據(jù)。

“.....我們無從確定，在班諾克本爆發(fā)前一個月的令狀，是否能真的帶來21540名士兵。最終我們只能說班諾克本可能有2500名重裝騎兵和15000名步兵。”

莫里斯這里的21450名士兵，指的是愛德華二世在3月令詔中所要的兵額。也就是說莫里斯認為，在班諾克本戰(zhàn)役中英格蘭投入了約2500名重甲兵。莫里斯的這一結(jié)論是建立在從蘇格蘭卷宗（Rotuli Scotiae）上發(fā)現(xiàn)的830名重甲兵的基礎(chǔ)上推測而來。

一些現(xiàn)代學(xué)者如邁克爾·普雷斯特維奇（Michael Prestwich）、西摩·菲利普修斯（Seymour Phillips）和邁克爾.布朗（Michael Brown）對這一數(shù)據(jù)都持贊同態(tài)度。

▲馬默杜克的斯溫格，在班諾克本戰(zhàn)役后主動向蘇格蘭人投降 Banno

反對這一數(shù)據(jù)的學(xué)者，大多認為戰(zhàn)役開始前蘭開斯特伯爵及其派系的貴族拒絕親自服役，會對愛德華軍中的重甲兵數(shù)量造成極大影響。以及保護函中的830名重甲兵也并非全都參加到了戰(zhàn)役中。這其中極端的認為可能僅有1000重甲兵（也有認為至少有3000的）。

簡述完現(xiàn)代學(xué)者們的兩大主流之說后，讓我們回到原始文獻《愛德華二世傳》（Vita Edwardi Secundi）中，作者認為愛德華二世軍中重甲兵人數(shù)超過2000人，并且明確指出即便是未親自服役的伯爵，他們也派出了騎士與相對應(yīng)的扈從來替自己服役：

“然而蘭開斯特伯爵、阿倫德爾伯爵、沃里克伯爵和沃倫伯爵并未前來，但遣使了許多全副武裝的騎士為他們完成在軍中應(yīng)盡的義務(wù)......向斯特林前行，重甲兵超過了2000人，這還未算上那龐大的步兵。”

不過，這并不能證明莫里斯的2500一說是正確的，因為《愛德華二世傳》中沒有說明替伯爵們服役的騎士及其扈從隊伍規(guī)模，但預(yù)計這些隊伍的規(guī)模不會很大，至少不像伯爵親自帶隊的那樣。并且，它也未提及其他未親自服役的高級貴族的情況。

但是，得益于中世紀晚期英格蘭軍役研究的專家安德魯·艾頓（Andrew Ayton）的近年研究，我們得以繼續(xù)探討這一問題。艾頓通過大量對個人信件、保護令與卷宗的查閱與研究，確定了將近1000名重甲兵的名字。同時確定的還有在班諾克本戰(zhàn)役前有至少134人收到議會或軍事傳票，這134人中，有81人親自服役或由家庭成員代服役。

精英群體的高服役，必然會為軍隊帶去大量的扈從隊伍，并且1314年王廷方旗騎士和騎士的數(shù)量相比1312~1313年間，擴大了一倍，約有120名。這些在很大程度上都彌補了，蘭開斯特伯爵及其派系貴族未親自服役所造成的兵額缺口。

所以完全有理由認為，英格蘭軍隊在班諾克本投入了2500名重甲兵這一推論是站的住腳的。并且，愛德華二世為班諾克本戰(zhàn)役所做的后勤準備工作，比愛德華一世時期任何一場戰(zhàn)役的后勤工作都要大，這也從側(cè)面印證了這點。

▲布馬什教堂紀念銅牌中的英格蘭重甲兵形象，約1320年

三

簡單談完英軍投入的重甲兵數(shù)量這一基礎(chǔ)問題后，接下來就需要對他們的傷亡與被俘情況進行辨析。

筆者所知的幾份史料中，僅有《編年史續(xù)篇》（Annalium Continuatio）、《倫敦年鑒》（Annales Londoniensis）、《布魯斯之詩》（The Bruce 1306-1329）有給出傷亡數(shù)據(jù)。其中《倫敦年鑒》給出了37個死者的名字，而《編年史續(xù)篇》給出了27個，《布魯斯之詩》并未給出具體數(shù)據(jù)，僅說了戰(zhàn)死被俘共200人。

艾頓則指出“除《年鑒》和《編年史續(xù)編》外，還可以通過另外的數(shù)10種編年史來作補充，總的來說，約有100個明確的死亡和被俘重甲兵名字。”其中有近70%的名字，可以在現(xiàn)有檔案卷宗中翻查到。

同時按照其中18名重甲兵的其他記錄，又可以確定30個明確被殺或被俘的重甲兵姓名，這樣一來就確定了至少有130個重甲兵被殺或被俘。于是就確定了約有50名重甲兵被殺和約80名被俘人員。

接下來只能假設(shè)，這個死亡情況在各連隊是均勻分布的，對應(yīng)總數(shù)乘以4，可以大致得出約200人被殺，至少300人被俘。需要指出的是，這個計算方法是十分理想的。至于收到傳票的精英群體的情況，見下表。

四

約200名重甲兵戰(zhàn)死在班諾克本，相比2500名重甲兵的總數(shù)來說，似乎很難說得上是一次嚴重的軍事災(zāi)難。所以我們也很難說“它是整個戰(zhàn)爭的轉(zhuǎn)折點，自此之后，英格蘭再無力對蘇格蘭發(fā)起大規(guī)模進攻”。

這個結(jié)論似乎與在班諾克本戰(zhàn)役后，雙方的軍事局勢相沖突。但實際上，如果我們考慮其他的因素，如1314年夏末到1315年的大降雨，1315年冬季到1316年秋季的天氣持續(xù)惡化，以及之后1320,1321,1322年連續(xù)的作物歉收和隨之而來的流行性動物疾病肆虐。

這段時間許多地區(qū)的牲畜大量死亡，如博爾頓修道院的牛群與羊群，就分別從225頭和3000只降到31頭和913只。以至于“饑荒與瘟疫隨浪潮席卷而來，種子在大水中腐爛，谷物在谷倉中毀壞，干草無法收集，牲畜在嚴寒中死去，人民在苦難中掙扎，希望變得渺茫。”

在面對農(nóng)業(yè)災(zāi)難時，愛德華二世總體上采取防守戰(zhàn)略是很合理的。并且還需要意識到，愛德華二世在此之后也并非沒有組織過大規(guī)模戰(zhàn)役。如1319年失敗了的貝里克戰(zhàn)役。

▲蘇格蘭國王在班諾克本戰(zhàn)役中的現(xiàn)代復(fù)原模型 引自Bannockburn 1

五

在最后說點題外話，那些非重甲兵的士兵群體，他們在中世紀的詩歌、編年史與信件中很少被記載，所以我們很難像去確定重甲兵人數(shù)那樣去確定他們的數(shù)量。

而愛德華二世時期的英格蘭軍隊，實質(zhì)上是一支集“封建”、“義務(wù)”與“有償”的軍隊，所以我們也很難像后世，如百年戰(zhàn)爭時期那樣通過工資賬單、馬匹清單等檔案去計算他們的真實數(shù)量，因為有很大一部分“義務(wù)”和“封建”并不會被記入在內(nèi)。

我們只能對那些編年史中給出的數(shù)據(jù)，進行一個合理的推測。所以我并沒有嘗試去還原他們在這次戰(zhàn)役中數(shù)量。

以上，就是筆者關(guān)于班諾克本戰(zhàn)役兵力問題和戰(zhàn)役影響問題的一個簡要討論，希望能夠拋磚引玉。最后的最后，感謝您的閱讀，如果發(fā)現(xiàn)了什么錯誤或有不同意見，歡迎指出，歡迎進行交流。

參考資料

史料

1.Rotuli Scotiae,i. Record Commission, 1841

2.Childs.W,ed. Vita Edwardi Secundi.Oxford, 2005

3.D.Macpherson et al. Rotuli Scotiae in Turri Londinensi et in Domo Capitulari Westmonasteriensi Asservati, London: Printed by George Eyre and Andrew Strahan,

4.Brown,C .Robert the Bruce,Britain: Midway Colour Print, 2004.

5. Antonius.H,et. Nicolai Triveti. Annalium Continuatio; ut et Adami Murimuthensis Chronicon, cum ejusdem Continuatione,Oxford, 1722

6.James Dean, ed. Medieval English Political Writings.2006

二.現(xiàn)代研究

中文論文:

1.史曉:《班諾克本戰(zhàn)役研究》山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6年。

2.李曉霞: 《羅伯特·布魯斯與蘇格蘭獨立國家之重建》，東北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

3.郭軍偉:《蘇格蘭議會研究（1290—1707）》，吉林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5年。

4.史曉:《蘇格蘭獨立戰(zhàn)爭始末》，《儷人教師》2015 年第 20 期。

英文著作:

1.Brown C, Bannockburn, 1314: A New History,The History Press 2006

2.Nicholas A.Gribit, Henry of Lancaster’s Expedition to Aquitaine,1345–46,Woodbridge 2016

3.Morris, J. E, Bannockbur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14

4.Seymour.P,Edward II ,New Haven, 2010

5.Prestwich.M, Armies and Warfare in the Middle Ages,London : New Haven, 1996

6.Prestwich.M,Prestwich, War, Politics and Finance under Edward I.London, 1972

7.Brown.M,Bannockburn: The Scottish War and the British Isles, 1307-1323.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8

8.McNamee.C, Robert Bruce, Our Most Valiant Prince,King and Lord，Edinburgh, 2006

9.McNamee, C. The Wars of the Bruces: Scotland, England and Ireland, 1306–1328 ，East Linton, 1997

10.Cornell.D, Bannockburn: The Triumph of Robert the Bruce.London New Haven, 2009

11.Sadler.J,Bannockburn: The Battle for Liberty.Pen & Sword Military,2008

12.Simpkin,D, The English Aristocracy at War: From the Welsh Wars of Edward I to the Battle of Bannockburn.Woodbridge, 2008

英文論文（含收錄于文集中的論文）:

1.Krug,I.Food, “Famine, and Edward II’s Military Failures”,in France J et.JOURNAL Of Medieval Military History XVI,2018

2.Ayton A. "In the Wake of Defeat: Bannockburn and the Dynamics of Recruitment in England". in: Penman M, et. Bannockburn, 1314-2014: Battle and Legacy.Donington,2016

3.Caldwell, D H, “Scottish Spearmen, 1298–1314: An Answer to Cavalry” , War in History, 2012,19,3.

注釋

史曉: 《班諾克本戰(zhàn)役國外研究述評》,《鴨綠江》。《班諾克本戰(zhàn)役研究》山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6年。

李曉霞: 《羅伯特·布魯斯與蘇格蘭獨立國家之重建》，東北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

如郭軍偉:《蘇格蘭議會研究（1290—1707）》，吉林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5

重甲兵在其他語言文獻中，如意大利文和法文中作uomini d`arme和homme d'arme

參考Brown C, Bannockburn, 1314: A New History,The History Press 2006, p153-154.將騎士與扈從也納入重甲兵這一點見Nicholas A.Gribit, Henry of Lancaster’s Expedition to Aquitaine, 1345–46，Woodbridge 2016一書。

Armstrong.P, Turner.G,Bannockburn 1314: Robert Bruce's great victory,Osprey Publishing 2002。

史曉:《班諾克本戰(zhàn)役研究》，26頁、35頁。

李曉霞: 《羅伯特·布魯斯與蘇格蘭獨立國家之重建》，27頁。

Morris, J. E. Bannockbur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14,p.40-41.

具體可見D.Macpherson,et al. Rotuli Scotiae in Turri Londinensi et in Domo Capitulari Westmonasteriensi Asservati, London: Printed by George Eyre and Andrew Strahan, I,120b.

Morris.Bannockburn,p.26,41-42.這里原文有提到為2000或者2500，由于后文中僅出現(xiàn)2500一說，故僅在注釋中說明。

Seymour.P,Edward II ,New Haven, 2010,p.226-227. Prestwich.M, Armies and Warfare in the Middle Ages,London : New Haven, 1996,p.171

Brown.M,Bannockburn: The Scottish War and the British Isles, 1307-1323,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p.102-104.

如McNamee.C, Robert Bruce, Our Most Valiant Prince,King and Lord，Edinburgh, 2006,p.172-173. Cornell.D, Bannockburn: The Triumph of Robert

the Bruce.London New Haven, 2009, p. 145-6

Childs.W,et al.Vita Edwardi Secundi.Oxford, 2005,p.87-90

Ayton.A, "In the Wake of Defeat: Bannockburn and the Dynamics of Recruitment in England". in: Penman M, et al. Bannockburn, 1314-2014: Battle and Legacy.Donington,2016,p.36-56.表參考p.39制作

Ayton,In the Wake of Defeat: Bannockburn and the Dynamics of Recruitment in England，p.39

McNamee.C, The Wars of the Bruces: Scotland, England and Ireland, 1306–1328 ,East Linton, 1997.p.126。同時可見Krug,I.Food, “Famine, and Edward II’s Military Failures”,in,France,J ed.JOURNAL OF Medieval Military History XVI .2018,p.46

Antonius.H,et al. Nicolai Triveti. Annalium Continuatio; ut et Adami Murimuthensis Chronicon, cum ejusdem Continuatione,Oxford, 1722,p.14-16

《布魯斯之詩》見Brown.C,Robert the Bruce, Britain Midway Colour Print, 2004,p.201-397. 其中有一些描述比較模糊，以及二者列出的名單中有所重合。

Ayton,In the Wake of Defeat: Bannockburn and the Dynamics of Recruitment in England ,p.41

ibid,p.42

見史曉：《蘇格蘭獨立戰(zhàn)爭始末》，《儷人:教師》2015 年第 20 期

Krug,I.Food, Famine, and Edward II’s Military Failures,p.66-67

Prestwich, Armies and Warfare in the Middle Ages,New Haven, 1996, p. 161.James Dean, ed. Medieval English Political Writings, TEAMS Middle English Text Series Kalamazoo, 1996; repr. 2002

Prestwich.M, War, Politics and Finance under Edward I,London, 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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