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清咸豐十年,也就是1860年9月,北京城的氣氛,跟秋老虎一樣燥得慌。帝國的首都,多少年沒嗅到洋槍洋炮的硝煙味了?
這一回,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威脅了。英法聯軍,那些跨海而來的“紅毛夷”,前一陣在廣州、在大沽口鬧騰,這會兒居然直接沖破防線,順著運河,呼啦啦開到了離北京城只有幾十里地的通州地面。
大清王朝的心臟,直接暴露在對手的槍口之下。
要進北京城,通州到朝陽門之間,有條必經之路。路上橫著一條河,叫通惠河。河上建了一座挺結實的石橋,因著離通州城大約八里地,老百姓都叫它“八里橋”。
這橋可不普通,是明朝永樂年間建的,幾百年來車馬人流,踏得橋面油光水滑。現在,它成了守衛京師最后一道大門戶的命根子。橋要是丟了,洋兵的長驅直入就是眨眼之間的事。
咸豐皇帝在紫禁城里急得跳腳,嚴令不惜一切代價也得把洋人堵在通州!這千斤重擔,落在了蒙古親王僧格林沁肩上。
僧格林沁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朝廷最倚重的軍事統帥之一,手里掌握著大清最精銳的家底,以蒙古騎兵為主的龐大軍隊。這會兒,他坐鎮通州以南的張家灣、八里橋一帶,成了清軍事實上的總指揮。
朝廷給他的兵可不少,精銳騎兵3萬(大部分是蒙古馬隊),再加上步兵、綠營兵,少說也有3萬上下。這加起來小6萬人的隊伍,再加上臨時調來的京營旗兵啥的,看起來烏泱泱一片,人強馬壯,似乎充滿了力量。
皇帝和整個朝廷,都眼巴巴指望著他在這兒打一場漂亮的阻擊戰,把洋人徹底打疼、打回去,最好是趕下海。
一邊是誓死保衛京師的清軍雄兵,一邊是武器裝備精良、剛剛在華北平原上接連擊敗清軍的英法聯軍(人數加起來也就8000來人)。
北京城外幾十里,這塊叫八里橋的地方,眼看就要成為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規模最大、也最殘酷的一場陸上決戰戰場。火藥桶已經就緒,就差那根導火索了。兩邊人馬都清楚,接下來這一仗,誰也輸不起。
清軍布陣
僧格林沁王爺排兵布陣,那可是老將風度。他心里有個譜,認為蒙古鐵騎的勇猛沖鋒,曾經無數次踐踏敵人的防線,這次也一樣能把洋人沖垮。
于是,他的主力,那數萬剽悍的蒙古騎兵和精銳步兵,被他分成三部分,在八里橋正西面和西南方向,沿著運河與通惠河之間的開闊平原,擺開了大陣仗。
具體點說,他把主力放在八里橋西邊,橋西南的樹林、村莊后頭也藏了一些人馬,另一部分則放在更西一點的長新店附近。整個防線拉得挺長,面朝東邊敵人來的方向。
乍一看,這陣勢浩大,旌旗招展,鐵騎如龍,透著肅殺之氣。王爺的想法挺“經典”:騎兵主力在前,等敵人靠近了,用我大清的鐵騎洪流一波沖垮你!
步兵呢,也分成小隊,散布在騎兵周圍的村莊和田壟邊上,打算形成犄角之勢,互相支援,用散兵的方式去襲擾靠近的敵人。
炮兵也沒閑著,調撥了不少大炮,在橋頭、在防線關鍵位置架了起來,準備給沖鋒的騎兵和襲擾的步兵打支援。
這看起來是不是還挺有章法?但這“章法”,是整個戰役走向悲劇的第一個伏筆。
僧格林沁王爺打仗很勇敢,也很忠誠,但他這套布陣法子,說到底還是農耕時代打慣了冷熱兵器混用戰爭的老路子,甚至可以說是他祖輩康熙、乾隆時代打仗套路的翻版。
更要命的是“地利”沒用上。他選擇八里橋附近這片開闊地,平坦得一眼能望出去老遠。
這地方對需要仰仗速度和沖擊力的騎兵來說,表面上挺合適沖鋒。然而,僧王爺似乎忘了,他的對手早已不是當年草原上的部落或者準噶爾的騎兵。
英法聯軍靠的不是彎刀弓箭,而是能打幾百米甚至上千米遠的精良后裝線膛槍炮!你把寶貴的主力騎兵,尤其是沖擊的重騎集群,大大方方擺在人家視野范圍內、射程之內的開闊地上,這和亮開胸口讓人家瞄準有啥區別?
而且,那些用來布置散兵襲擾的村落、樹林、河溝子,本來可以利用得更好,形成復雜的防御縱深,糾纏敵人消耗敵人。
可惜,僧格林沁只是簡單地分了一部分兵力去占住這些地方,戰術目的似乎更多是襲擾配合正面沖鋒,沒有構筑任何像樣的野戰工事,也沒有充分利用地形的遮蔽作用來掩護大部隊。
更關鍵的是,這種布陣方式,使得清軍各部分之間東路的、西路的、橋頭的距離拉得比較遠。通訊靠啥?基本靠吼(傳令兵),協調指揮在那種戰場上肯定難如登天。
王爺設想中的互相配合、散兵襲擾與重兵突擊無縫銜接,在缺乏現代通訊手段和面對敵人壓倒性火力投射的情況下,簡直就是空中樓閣。
所以說,戰役還沒開打,大清這看似威風凜凜的布局,其實已經藏下了一個巨大的、致命的缺陷。
當現代化的猛烈火力,降落到這片按舊時代規則布下的戰場上時,結果會如何呢?
血肉之軀對槍炮
上午7點,通惠河畔的寧靜被炮聲撕碎。英法聯軍分三路壓來:法軍第2旅主攻八里橋,東路法軍第1旅和西路英軍側翼包抄。
僧格林沁的戰術此時暴露致命短板,他誤判主攻方向在西路英軍,竟把最精銳的蒙古騎兵調去攔截,導致八里橋正面防線只剩勝保的步卒硬扛法軍鋼鐵洪流。
戰場上最悲壯的一幕就此上演。守衛石橋的清軍步兵,面對法軍炮彈炸飛的碎石和康格列夫火箭的尖嘯,硬是頂著火力網沖出戰壕。
法軍戰地記錄透露:“他們沖到離大炮僅30米處,被霰彈成片掃倒,后面的人又踩著尸體補上……” 勝保親率抬槍隊反擊,下頜和左腿被彈片貫穿仍死戰不退,最終昏迷落馬。
而僧格林沁的騎兵主力呢?沖鋒的蒙古馬隊撞上了英軍的“空心方陣”這種拿破侖戰爭錘煉出的戰術,讓三排士兵輪番裝彈射擊,形成無間斷的火力網。
蒙古戰馬在巨響中驚惶亂竄,騎兵即使揮刀沖到陣前,也被刺刀捅穿。西方士兵回憶:“他們像從灰燼里重生般沖鋒,卻只能成為活靶子。”
潰敗時刻
戰至中午,八里橋已成血河。清軍并非不勇猛,法軍指揮官科利諾帶兵強攻橋頭時,守軍竟用尸體堆成工事,逼得法軍展開白刃戰。但局部頑強難掩全局潰散:僧格林沁見西路英軍包抄后路,竟乘騾車逃離戰場;瑞麟部未戰先潰,勝保殘軍退往北京。
兵力對比的諷刺在這一刻達到頂峰:清軍投入近3萬人,聯軍僅8000余人,但戰損懸殊如天塹。清軍陣亡約1200-3000人(史料記載不一),傷者逾萬;而聯軍僅陣亡5人、傷46人。核心差距在武器代際。
清軍抬槍射程不足200米,裝彈需2分鐘;騎兵弓箭在50米外失去殺傷力;聯軍的米涅步槍射程900米,每分鐘3發;阿姆斯特朗炮霰彈可覆蓋百米范圍。
當蒙古騎兵花1分鐘沖過槍械射程時,聯軍三排陣列已傾瀉15000發子彈。冷兵器時代的勇氣,在工業革命的殺戮效率前蒼白如紙。
橋塌之后山河碎
八里橋失守當夜,咸豐帝倉皇逃往承德。十天后,聯軍踏進北京城,圓明園沖天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這場敗仗的代價遠不止一座橋。
軍事信仰崩塌。蒙古騎兵“滿萬不可敵”的神話破滅,清廷被迫承認“弓馬制勝”時代終結。
改革被迫加速。曾國藩1861年創安慶軍械所,李鴻章驚呼:“洋槍炮之利,非中國所能及!”洋務運動在屈辱中踉蹌起步。
地緣災難連鎖。清軍精銳盡喪,南方防務空虛,太平天國趁機反攻;《北京條約》割讓九龍、開天津口岸,中國半殖民地化深入骨髓。
歷史學者至今爭議僧格林沁的功過:有人說他“畏敵脫逃”,也有人辯稱“換誰指揮都難挽敗局”。
但八里橋真正的教訓在于,當世界已邁入火器革命,清軍卻還在用康乾戰術布陣;當情報戰決定生死時,主帥竟不知敵軍主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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