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數月，最終在周末，等到來了阿里巴巴達摩院公布全球數學大賽初賽成績。這種基于企業信譽押注的比賽，因為一個中專生的橫空出世，不論最終回不回復，延宕多久回復，恐怕都已淪為一出鬧劇。大賽的嚴肅性被徹底撕破，跌落神壇。

回應中，對于姜萍作弊行為，早已提前落入外界預設的可能性內。唯獨回復措辭精巧，用“提供幫助”一詞，試圖舉重若輕，籠統概況，并輕松化解外界的一切負面風評。

結合阿里巴巴達摩院方面和漣水職中的兩份通報，所謂的“幫助”，恐怕也遠不止幫對方謄寫好中文名字。初賽中“禁止與他人討論”，雙方到底討論了什么，是姜萍主動要求老師與他討論，還是被強迫討論，都將會成為永遠封塵的秘密。

從神壇跌下，一共持續了不到兩周。自今年6月，央視為這位17歲女生點贊后，姜萍被冠以“天才少女”。董倩親臨專訪，用國家級電視臺的聲譽為其進行了第二次背書。在鏡頭前，姜萍鎮定自若，游刃有余，奠定了自己明珠蒙塵的跨時代地位。

泡沫終究是泡沫。在這段短暫的溫情時間之后，外界質疑聲接踵而至，姜萍很快卷入一場聲勢浩大的輿論漩渦。

與更多的陰謀論猜測的不同，盡管兩處回應均語焉不詳，但從字里行間可以明確的是，這件事大概就是個工作失誤，背后遠未達到蓄謀的高度。

從點滴中可以拼湊出故事的全貌，即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從考試模式，監考漏洞，到審題定分，再到后續確認宣傳推廣的人選，期間經歷過多手，阿里巴巴達摩院方面沒人真正認真審校過。甚至在敲定宣傳人選，把人拉到鏡頭前，由于專業能力的孱弱，當面對峙，都沒發現對方在數學公式書寫等方面出現一系列問題。但凡期間，有一個環節，能用心多問幾句，事情最終恐怕都不至于一路滑坡。

草臺的核心自信，相信集體的力量。既然有了品牌信譽做擔保和背書，大招牌之下，個人能力的孱弱便能很好地被遮掩過去。既然辦過那么多年，換湯不換藥，該做的弊也做的差不多了，陳芝麻爛谷子的宣傳也令人倦怠，終歸不差這么一次。

但他們依靠肌肉記憶，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出于對這片土地的熟稔，他們深知泥土里的人們，最熱愛的故事，在當年是畝產萬斤，野豬賽大象，在現在是相信英雄來自草根，終究有來自大地的原生力量能推翻門閥和精英統治，打破現有閉塞的上升通路，用超常識去挑戰固有認識。也正因為大部分人都看不懂高等數學，所以只要能煽動起情緒，草偃風從，遠方的麥苗會憑借慣性努力鼓掌，共同為雞群長出鳳凰鼓與呼。

于是企業加媒體的草臺病，碰上了一位表演藝術家，一個數學天才隱姓埋名，最終一朝發光，載譽而歸的故事橫空出世。

其實最終的結果沒有想象中壞。無非是是數學王老師遭遇誡勉談話處理，取消本年度評先評優資格。他的水準，在大賽中得到了進一步確認。慘的是另一方，一句道歉，砸了花了數十億辛苦辦賽的招牌，打了這么多年來，所有在大賽中獲獎者的耳光。

在這片土地上，不論多大的泡沫，終究都會被時間戳破。謊言是不可能支撐起摩天大樓的，毋寧用謊言支撐新的謊言。

對于更多的人，發現真相后只會恨。他們恨潦草的主辦方，恨扶不起的姜萍，恨媒體缺乏基本水準，恨缺少一個新的故事，以證明現行社會運轉邏輯的漏洞和弊病。這些恨會很巧妙地隱藏，埋進心底最深處，等待下一次春風將至，再伺機破土而出。

突然想起，這位17歲中專女生對外界丟下的最后一句話是，“無論未來會怎么樣，數學這個興趣愛好一直會持續下去。”

放在這個故事的結尾，似乎確實有一種支離破碎、意猶未盡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