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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垂老乞骸骨，飄然辭圣朝”，嘉泰三年（1203年）四月，編撰完國史，陸游以寶章閣待制的身份自請致仕，回歸故里。

寶章閣待制是從四品官職，也是陸游仕宦生涯的最高官職，可立志恢復中原的陸游，并不屑于這個有職無差的侍從顧問。

“隴客詢安否，貍奴伴寂寥”，這一年，陸游七十九歲，年屆耄耋，自請退職，歸隱山陰老家，看似飄然，實則意難平。

但是陸游又是曠達的，雖有“北窗鳴落葉，愁絕夜迢迢”的悵惘，但仍不妨其“北窗無俗物，三伏有余涼”的恬淡閑適。

“云開見山雪，院靜聞松風”，北窗即書房，夏日清涼，冬日和暖，烹茶煮酒，圍爐詩話，北窗見證了陸游的閑散自適。

南窗寄傲，北窗高臥。在陸游《劍南詩稿》中，以《北窗》為題的詩有多首，下面分享其中一首《北窗》與屏幕前的您。

北窗本意傲羲皇，老返園廬味更長。
犢健戴星耕白水，蠶饑沖雨采青桑。
俚儒朱墨開冬學，廟史牲牢祝歲穰。
從此鬢毛雖似雪，未妨擊壤頌虞唐。——宋 陸游《北窗》

簡譯：

安坐北窗下，心中自有一種傲視羲皇之感，遲暮之年，回到故鄉的田園廬舍，更覺滋味無窮。

水田里，強壯的牛犢正在星光下努力耕作，雨中，勤勞的人們采摘桑葉，喂養饑餓的蠶寶寶。

冬學開始了，普通的儒生也開課授徒，廟祝獻上牲畜和祭品，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雖然我已經年老，兩鬢斑白如雪，但這并不妨礙我擊壤而歌，來贊美這如虞舜和唐堯的盛世。

賞析：

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然有喜。嘗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陶淵明《與子等疏》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陶淵明向往田園，故掛印歸隱，詩書耕讀，遠離俗世煩擾，北窗下臥，悠然自適，自謂羲皇人。

宋代詩人喻良能游柴桑故里，懷念陶淵明，寫下“南窗寄傲北窗臥，買斷清風不用錢”之句，以贊譽陶淵明的孤傲高潔情操。

“羲皇”指的是伏羲氏，此人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三皇之一，被認為是人類的始祖，寄傲羲皇既指北窗高臥，比羲皇還要恬適。

理解了“北窗”和“羲皇”的來歷和寓意，對于此詩首聯“北窗本意傲羲皇，老返園廬味更長”的寓意，就能很有很好的理解。

遲暮之年，壯志難酬，才不得用，與糾結悵惘相比，漁樵耕讀和北窗高臥更合自己心意，時時來到書齋，享受閑居和閱讀之樂。

“犢健戴星耕白水，蠶饑沖雨采青桑”，冒雨采桑，披星耕種，這些都是陸游的田園，雖然辛苦，但是自給自足，樂在其中。

“犢健”就是強健的牛犢，“戴星”即披星戴月，為養蠶，冒雨采摘新鮮的桑葉，辛苦耕種，四時歲月，應時而作，充實快樂。

“俚儒朱墨開冬學，廟史牲牢祝歲穰”，頷聯寫農忙，頸聯寫農閑，冬天，農家子弟跟著村里的書生學習，農人祭祀祈禱豐年。

“俚儒”指普通的儒生，“朱墨”即用紅筆及黑筆分別批注評點，以便覽閱，古代農村，冬季三個月孩子才有入學讀書的機會。

“三冬暫就儒生學，千耦還從父老耕”，古代農耕社會，村里的孩子農忙時要和父兄田間勞作，冬閑時才跟著村里的儒生學習。

而且，他們學習并不是要科考入舉，只要粗通文墨，學些基礎的知識即可，因為他們的學習，為的是在立契、作保時不被蒙騙。

可盡管如此，村民們對孩子拜師學習的儀式還是極為重視的，儒生開了冬學，家長要帶領孩子提著果品和點心到學堂拜師求學。

于此同時，人們還會進行祭祀活動，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歲歲安康，“廟史”是主持祭祀的人，“牲牢”則是祭品。

“衣冠簡樸古風存”，忙時養蠶耕種，閑時私塾讀書，四時歲月，雖然忙碌和勞累，但也充滿儀式感，洋溢著溫暖的人間煙火。

“從此鬢毛雖似雪，未妨擊壤頌虞唐”，尾聯是對全詩的總結，也是情感的升華，雖然年老，但仍渴望國家的繁榮昌盛和祥和。

“擊壤”是古代一種投擲土塊的游戲，相傳遠在帝堯時代 就已有之，典出《論衡 藝曾篇》，后來就成為歌頌太平盛世的典故。

“虞唐”是唐堯和虞舜并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虞唐”常用來描述堯、舜統治時的繁榮和諧。

陸游有強烈的家國情懷，盛世祥和是他的愿望和向往，因為生活在亂世，所以才有“夾路桑麻行不盡，始知身是太平人”之贊。

位卑未敢忘憂國。雖然廉頗老矣，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報國之心未泯，陸游渴望有朝一日，朝廷能遣使而來，能夠躍馬橫槍。

擊壤而歌，贊頌盛世，既是陸游對國家的熱愛，也是其對繁榮昌盛的贊美，殷殷家國情懷，汩汩流淌在筆端紙上，讀來令人動容。

后記：

“鏡里流年兩鬢殘，寸心自許尚如丹”，陸游的家國情懷是刻在骨子里的，心心念念，至死不渝。

不論是輾轉地方為官，還是親臨大散關前線，亦或退守鑒湖之畔，他的所念所想，莫不是收復中原。

“老氣尚思吞夢澤，壯游曾是釣巴江”，年輕時躊躇滿志，遠赴巴蜀，親臨前線，老來依舊思報國。

他渴望國富民安、盛世繁華，也珍惜山陰平和寧靜的田園生活，雖然他也因郁郁不得志而有意難平。

“清風北窗下，自謂羲皇人”，高傲如李白那般，豁達的陸游自得其樂，他并沒有感到寂寞和沮喪。

北窗安坐，閑散自適，茅檐屋舍，粗疏淡飯，躬耕隴畝，事必躬親，彼時的陸游，日子悠哉而愜意。

就如這首《北窗》，寫田園生活，抒自己情懷，沒有一個字說歡喜，卻無處不是歡喜從容熱愛滿滿。

參考資料：

《劍南詩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