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很后悔,學醫的兒子去做了警察。”老太對著鏡頭向陌生網友哽咽道。本該享受天倫之樂的她,近年被迫踏上為子喊冤路。
她的兒子叫徐詠斌,是成都市芳草街派出所原副所長。去年冬天,新婚不久的徐詠斌因涉嫌職務犯罪被查。身邊人眼中的“工作狂”“實在人”的老刑警,為何被指“徇私情,包庇罪犯”?
警察被控徇私枉法案背后,牽扯成都多年前偵破的一起足浴店“組織賣淫”案。案發當年,賣淫團伙的“小弟”替幕后股東背了黑鍋,案件訴至法院后才交代出主謀。被揭發的股東尚未歸案,該“小弟”卻被司法機關認定為主犯,獲刑十年。
“小弟”的檢舉材料,直至2023年才被最高檢巡查組發現。重翻舊案,漏犯被抓,彼時的辦案人員亦被牽連,徐詠斌即是其一。
徐詠斌父母稱,組織賣淫案的“保護傘”另有其人,徐詠斌是“替罪羊”。家屬翻出徐詠斌的工作手機,稱相關工作記錄可以推翻檢方的指控。
當年,幕后股東為何遲遲未歸案,司法機關對相關檢舉是否盡到核查職責?疑團有待庭審揭開。據悉,徐詠斌被控徇私枉法案正在成都鐵路運輸第一法院審理中,目前尚未開庭。
01 賣淫團伙“小弟”獲刑十年
時間回到四年前,成都高新區衣冠廟地鐵站附近的“漢韻足御”開業不到一年。2020年7月7日深夜,“漢韻”足浴店工作人員的對講機響起“010,010”的暗號—“警察來了”。
民警在檢查足浴店包廂發現,有男女赤身裸體,涉嫌賣淫嫖娼。警方將現場人員控制后,在吧臺搜出一疊下鐘單。下鐘單顯示,當日有22人提供了“A5”或“A8”項目。據該店工作人員供述,“A5”“A8”即是“漢韻足御”為顧客提供的色情服務:“口爆(口交)”和“打飛機(手交)”。
次日,高新區公安分局對“漢韻足御”組織賣淫案立案偵查,并將涉案人員茍龍海、朱某虎、陳某學等人抓獲歸案。工商信息顯示,該足浴店的法定代表人為陳某學。而陳某學稱自己只是保安,是老板茍龍海讓他掛名法代;朱某虎和其他嫌疑人亦向警方表示,茍龍海是“漢韻足御”的老板,負責發工資;茍龍海則供稱,“漢韻足御”有四位股東,他和朱某虎僅占干股,出資股東是外號叫“軍哥”和“蔣哥”的男子。
“軍哥”和“蔣哥”是誰?彼時,偵查機關高新區公安分局芳草街派出所的辦案人員并未進一步掌握其身份信息。
偵查階段,有9名涉案技師向警方坦白,其在“漢韻足御”為顧客提供了“口交”賣淫服務。據我國刑法,組織賣淫罪的入罪門檻為組織3人以上賣淫,組織者刑期在5至10年;若賣淫人員達10人以上,則升格為“情節嚴重”,主犯可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芳草街派出所偵查人員突破足浴店其他涉案人員口供后,結合現場查獲的收銀票據及下鐘單等證據,該案認定賣淫人數升至10人以上。
起初,“漢韻足御”賣淫團伙主犯被認定為茍龍海。2021年4月1日,成都高新區檢察院將該組織賣淫案訴至法院。公訴機關指控稱,2019年11月左右,茍龍海伙同他人經營“漢韻足御”足浴店。2020年年初,茍龍海等人決定在該足浴店推出口交賣淫項目。“經核實,該足浴店內共計有15名賣淫女從事賣淫活動。”
提起公訴月余后,2021年5月12日,成都高新區法院公開開庭審理該案,并于當日下判:“主犯”茍龍海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也許是量刑出乎意料,當案件進入法院審理階段,茍龍海開始“反水”,檢舉主犯另有其人。
組織賣淫案一審刑事判決書顯示,該案一審開庭時,茍龍海及其辯護人當庭表示,“漢韻足御”實控人為蔡惠軍,并提交收款賬戶變更通知、交易流水等證據,證明足浴店收入由蔡惠軍收取;此外,開庭前的2021年4月21日,茍龍海即在看守所檢舉:蔡惠軍是幕后老板,且背后還有公職人員股東。
據悉,茍龍海的相關坦檢材料于同年4月22日被錄入官方內部系統。一個多月后,即2021年5月25日,相關坦檢材料才流轉到芳草街派出所進行核查。此時,組織賣淫案一審程序早已結束。
對于被告人茍龍海的檢舉及辯方提交的證據,一審法院未予以認可。“蔡惠軍雖然未到案,但其是否參與組織賣淫活動,以及在該團伙中擔任何種角色。并不影響茍龍海的犯罪事實和性質的認定。”成都高新區法院稱。
一審落槌后,十名被告人中僅“主犯”茍龍海提出上訴,堅稱自己“替大哥背了黑鍋”。對此,成都中院決定二審不開庭審理,于2021年7月28日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在相關刑事裁定書中,茍龍海仍被認定為組織賣淫活動的主犯。
02 民警被控徇私枉法背后
待茍龍海入獄服刑,他口中的主犯仍未歸案。
直至去年,最高檢巡查至曾羈押茍龍海的看守所,幕后的“軍哥”“蔣哥”才浮出水面。2023年11月16日,成都警方對“漢韻足御”股東蔡惠軍、蔣銳以涉嫌組織賣淫罪立案偵查。
組織賣淫案漏犯線索的核查,亦波及其偵查單位芳草街派出所。
2023年末,時任芳草街派出所副所長徐詠斌,以及當年負責上述組織賣淫案的辦案人員羅某等警員均被成都鐵路運輸檢察院立案調查。
徐詠斌父母告訴筆者,徐詠斌于2023年11月初被帶走,今年3月被以徇私枉法罪起訴至成都鐵路運輸第一法院,目前仍被羈押于茂縣看守所。
徐詠斌父母去檢察院看過徐詠斌的起訴書。據其透露,公訴機關認為,徐詠斌作為芳草街派出所分管執法辦案隊的負責人,負責茍龍海等人組織賣淫案的偵查組織、指揮、偵辦工作,在該案辦理過程中“徇私情,對明知是有罪的人而故意包庇不受追訴。”
公訴機關指控稱,組織賣淫案案發后約一周,皮某某受蔣銳請托找到徐詠斌,打聽蔡惠軍、蔣銳二人涉案情況,并向徐詠斌尋求關照。“被告人徐詠斌因徇皮某某的私情,在該案的后續偵查工作中,故意不安排對蔡惠軍采取有效偵查措施,包庇、放縱蔡惠軍、蔣銳,致使二人未受追訴。”
對此,徐詠斌父母告訴筆者,他們的兒子是被冤枉的。案發后,兩位老人曾到芳草街派出所了解情況,徐詠斌同事告訴二老:正是徐詠斌等人的工作,突破了組織賣淫案的關鍵證據,使得賣淫團伙“主犯”被升格判了十年。
徐詠斌家屬亦找到他的工作手機,發現內含的微信聊天記錄可證明徐詠斌清白。家屬透露,偵查機關當年沒抓蔡惠軍,是因為證據問題,而非徐詠斌為徇他人私情。
相關聊天記錄顯示,在組織賣淫案偵辦過程中,徐詠斌對“軍哥”可能為蔡惠軍的線索,安排了警員讓涉案人員辨認,未果;徐詠斌曾聯系美團工作人員,查詢涉案足浴店的美團流水,也未果;徐詠斌曾提醒辦案民警羅某,要查茍龍海的銀行流水,但“均未關聯上蔡惠軍。”
據悉,相關微信記錄已由徐詠斌辯護人作為證據提交給審理法院,“這些微信聊天記錄反映當時辦案的情況,幾乎能一一對應地推翻起訴書指控的每一項內容。比如起訴書指控徐詠斌對探組隱瞞了蔡惠軍案發后到派出所的信息,結果微信聊天記錄顯示,這個信息當天就發在了派出所辦案隊的群里,所有人都能看到。比如起訴書指控徐詠斌銷毀了蔡惠軍的詢問筆錄,結果微信聊天記錄顯示,徐詠斌把筆錄發到了探組群里。”
徐詠斌父母稱,其子羈押時間已超一年,辯護律師曾向法院申請取保候審,至今未獲答復。
據悉,該案原定于本月5日公開開庭。但開庭前,辯方接到法院通知,稱庭審取消,“理由是辯護人提交的新證據,對案件事實有影響,需要進一步核實。”
文|波妞 編|柚子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