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 12 月 22日上午,數十名最高人民法院法官,乘坐數輛大巴出現在了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大院之中。隨同他們前來的,還有近百名法警。法警們下車后,迅速將錦州中院的刑事審判庭圍了個水泄不通。
在他們到來之前,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參加過劉涌案件審訊的法官和法警都接到了來自中院辦公室同樣內容的通知:今天不必來上班,放假一天。
很多錦州市中院的同志回憶說,自己在法院干了幾十年,從沒見過今天這種陣勢。不用問,肯定是由最高人民法院法官組成的合議庭,今天要在這里對劉涌案進行再審了。而這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最高人民法院首次對一起普通刑事案件進行再審。
一、
再審開始前,劉涌的妻子、哥哥在辯護律師的陪同下進入法庭。旁聽席上的記者們,都紛紛將手中的相機對準了三人。可以看到劉涌的妻子表情非常焦慮,顯然連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今天會出現“奇跡”,讓劉涌從鬼門關里“逃”出來。
當審判長宣布開庭后,拖著腳鐐,帶著手銬的劉涌在法警的看押下,被押上了被告席。很快,審判長便宣布了最終判決結果:劉涌數罪并罰,判處死刑,并且立即執行。
聽到這個結果,劉涌的妻子頓時在旁聽席里失聲痛哭了起來。而劉涌顯然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在被法警帶出法庭的時候,雙眼一直緊緊注視著旁聽席里的妻子,還擠出一絲笑容向妻子點了點頭,并且擺了擺雙手示意告別。
見此情景,劉涌的妻子情緒更加激動,試圖沖向劉涌,但被法警給攔了下來,隨后癱坐在地上痛哭起來。劉涌的大哥則含著眼淚掏出手機,將判決告訴了等在外面的家人。
劉涌在被執行前,法院依法給了他會見親屬的權力。在一個小小的房間里,劉涌和他的親人見了最后一面。在見面中,劉涌這個黑社會老大面對即將生離死別的妻子和哥哥,也不禁淚如雨下,哭得十分傷心。
過了好一會,劉涌才漸漸止住痛哭,向哥哥要了兩支香煙,又喝了一口妻子帶來的酒,并且從妻子手中接過一枚一元硬幣塞進了自己的腳鐐——據說這個錢是在過鬼門關時,用來打點“小鬼”的。
會見十分短暫。幾分鐘后,劉涌被帶入另一個房間,面無表情地在最終判決書上簽了字,隨后被押赴刑場。這起沈陽市最大的黑社會組織案,也隨著劉涌的死,徹底畫上了句號。
二、
誰能想到,出生于1960年的劉涌,在青少年時也曾是全家人的驕傲。在他讀小學時,就曾獲得過遼寧省少兒游泳比賽的兩枚金牌,后來參軍入伍,又成了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從部隊轉業到沈陽市紡織品公司后,他又是第一批主動放棄公職下海經商的“吃螃蟹者”,先后開過飯店、羊毛衫加工廠,還與港商合資創辦過皮革廠,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劉涌很喜歡交朋友,尤其是在有了錢之后,社會上很多人都愿意與劉涌結交。1992年的一天,劉涌因為生意上的事與一個叫孫樹鵬的人發生了爭吵,劉涌的一個小弟拿出自制火槍,朝著孫樹鵬開了一槍,打傷了孫樹鵬。被嚇壞了的孫樹鵬不得不退讓,劉涌也在這一刻體會到了暴力帶來的好處,開始廣收小弟,一個黑社會暴力組織正在慢慢形成。
不久后,劉涌為了給兄弟出氣,率領手下捅傷了得罪兄弟的人。更為囂張的是,面對趕來的警察,劉涌居然開槍將警察劉寶貴打傷,隨后逃之夭夭。
劉涌知道打傷警察不是小事,在逃亡中讓手下找到劉寶貴,表示愿意出重金“私了”,但都被劉寶貴拒絕。
1994年,警方終于在廣州將劉涌抓獲,并將其押解回沈陽。沒想到劉涌的家人向有關人員行賄之下,劉涌最后竟然被無罪釋放了!
開槍打傷警察居然不用坐牢,這件事很快讓劉涌在黑道上名聲大噪,很多“混社會的”小混混紛紛慕名而來,成為劉涌的“小弟”。劉涌也照單全收,還通過非法手段,給這些“小兄弟”們配了 9支槍和數十把匕首、砍刀等兇器。
從 1995 年開始,劉涌及其手下,已經形成了一個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組織。也是從這一年開始,這個團伙在沈陽犯下了累累罪行。
三、
1995 年 9月,劉涌為霸占中街沈陽雙興購物中心開辦百佳超市,指使打手對購物中心經理吳某進行毒打,逼迫吳某將花 200 多萬元裝修好的 470 平方米門面房“轉租”給他;1997 年秋,劉涌為壟斷香煙市場,又指使手下將競爭對手李某、張某打傷,將兩人的鋪面砸爛 ;1999 年 5 月,劉涌取得沈陽中街部分商業開發權后,又使用暴力手段強行拆遷,指使打手在光天化日之下砍傷不愿意拆遷的群眾多人,并造成一人死亡......
利用暴力手段,劉涌很快積累了巨額財富。隨后,他又將目光放在了獲取政治地位之上,認原沈陽和平區勞動局黨組書記高明賢為“干媽”,并在高明賢的幫助下,當選為和平區政協委員。隨后,劉涌又重金賄賂沈陽市政協副主席焦玫瑰,順利當選為第二屆沈陽市人大代表。
在這之后,劉涌又通過行賄等手段,將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劉實、沈陽市和平區勞動局局長姜新本等干部拉下水,并傍上了時任沈陽市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的馬向東。在收了劉涌的錢后,馬向東不僅將沈陽市沈可區一處市場評估價值3.5億元的商業用地,無償地劃給劉涌開發,還指使有關單位允許劉涌的公司免交“四費一稅”和國有土地出讓金等數千萬元的稅金。
劉涌取得這塊地的使用權后,又指使手下吳靜明、宋建飛、董鐵巖竺閃,組成“拆遷辦公室”,用暴力手段對這塊地上的建筑進行強拆。
在強拆過程中,在這塊地上經營藥房的一位商人不同意劉涌開出的拆遷條件,劉涌立刻帶人沖進藥房,對這位商人大打出手,之后又多次派人對這位商人進行恐嚇。這位商人被逼無奈,只得在拆遷書上簽字。
1998年,劉涌與幾名打手在一起吃飯時,與沈陽另一位黑道老大李俊巖發生爭執,雙方竟然展開槍戰。劉涌掏出手槍連開數槍,將李的腿打折,李俊巖不得不逃到外地,很長時間都不敢回來。
四、
劉涌的罪行,公安機關早已掌握。只不過劉涌團伙社會關系十分復雜,反偵查能力很強,方方面面有不少熟人,和上層個別領導也有密切關系,如果拿不到鐵的證據貿然行動,公安部門將會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面。因此為慎重起見,公安部門于1999年成立了精干的專案小組,采取多種高科技手段,在絕密狀態下對劉涌及其團伙的犯罪行為進行偵查,終于掌握了大量的確鑿證據。
2000 年7月1日 ,沈陽市公安局在有關領導的支持,決定對劉涌采取強制措施。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參與抓捕行動的數百名干警,都是在行動伊始才被告知具體任務,目的就是防止有“內鬼”通風報信。
即使如此,在抓劉涌時還是出現了意外。當公安人員沖進劉涌的家的時候,卻撲了個空,并沒有發展劉涌。沈陽市公安局領導立即決定向全國發出通緝令,懸賞 5 萬元捉拿劉涌。
事后查明,劉涌的漏網,并不是抓捕他的人中有人通風報信,而是劉涌太過狡猾。當天晚上他從沈陽某迪廳出來后,打電話給手下“四大金剛”中的吳靜明,結果發現吳靜明的手機關機了,怎么也聯系不上。狡猾的劉涌預感到吳靜明可能“出事了”,于是立即出逃,準備先逃到國外觀察觀察動靜再說。
2000 年 7 月 10 日,一條重要線索匯總到沈陽警方劉涌專案組。原來一直尾隨劉涌一起出逃的得力馬仔徐井巖的手機信號在黑河方向頻繁出現。專案組判斷劉涌極有可能準備從黑河外逃出國,于是立即向黑河警方發出了協查通報。
7月11日下午兩點,劉涌來到黑河市海關邊檢站,見邊檢站外停著很多警車,于是打了一輛出租車,準備離開邊檢站。就在他上車時,被邊檢站的一位同志認了出來,警方馬上驅車追趕。當警車將出租車逼停之時,感到末日來臨的劉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毒藥吃了下去。警方立刻把劉涌送到最近的醫院進行緊急搶救,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將劉涌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劉涌落網的消息,也讓他身后的那些“保護傘”惶惶不可終日。劉涌的“干爹”——原沈陽市檢察院檢察長劉實,就打電話給公安局長楊加林,想就劉涌的案子和楊加林“當面聊聊”。在被拒絕后,劉實又散布“公安機關對劉涌嚴刑拷打逼供,給他毒品,還讓他坐老虎凳”等謠言,想干擾警方辦案。
考慮到劉涌的后臺盤根錯節,專案組決定對劉涌實施隔離式異地保密封鎖羈押,掐斷劉涌和外界關系網的聯系,避免有人干涉辦案。
五、
2002 年 4 月,遼寧省鐵嶺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劉涌死刑。沈陽的老百姓聞訊后,無不拍手稱快。劉涌不服,提起上訴。
劉涌上訴后,耐人尋味的事出現了:2003年8月15日,二審法院以不能排除刑訊逼供為由將劉涌從死刑改判為死緩。自以為保住了性命的劉涌,也笑咪咪地從鐵嶺市看守所被轉送到錦州監獄服刑。
二審的結果,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一直十分關注這個案件審理的最高法院院長肖揚,指示最高法院立案庭、刑事審判第一庭和審監庭認真研究,并依照法律規定指令組成合議庭調卷審查。經審查,最高法院以原二審判決對劉涌的判決不當為由,于2003年10月8日作出再審決定。
得知最高人民法院做出再審決定后,劉涌仰天長嘆:“前功盡棄,一切都完了!”
據看管劉涌的干警回憶,從接到再審通知的那一刻起,劉涌的情緒一直煩躁不安,每天翻來覆去,唉聲嘆氣,飯量明顯遞減、煙量是每天不斷增加,甚至還上火起了口瘡。有一次,管教干部發現他的腳踝被鐐銬磨破了,準備給他貼創可貼,卻被劉涌拒絕:“用不著了,不就三天了嗎?”
在同管教干部聊天時,劉涌也流露出了對妻子和孩子的不舍,說自己給家里掙下的家業,夠老婆和孩子花上幾輩子了,他也算是心安了。劉涌最后希望將自己灰白頭發染黑,干警們考慮到染發素中含有鍺等有毒成分,拒絕了劉涌的請求。從那以后,直到被執行死刑,劉涌再也沒有提出過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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