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加·托卡爾丘克

2018 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奧爾加·托卡爾丘克最重要的一部小說《雅各布之書》，從作者的身份來說，描寫的是波蘭的人與事，但小說里的主要地域，在故事發(fā)生的年代，尚屬于波蘭，但現(xiàn)在在烏克蘭境內。

因此，《雅各布之書》是一部波蘭小說，但描寫的地域，卻大部分屬于烏克蘭。

小說里的中心地域，實際上離《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主人公保爾家鄉(xiāng)相距并不遠。

《雅各布之書》里表現(xiàn)傳主所處的區(qū)域，在今天烏克蘭的“波多利亞”。

小說里對這一地名注釋如下：“歷史上歐洲的一個地區(qū)，位于今烏克蘭中西部和西南部，與赫梅利尼茨基州和文尼察州大致相當，此外還包括今摩爾多瓦北部的一部分地區(qū)。”(P1007)

烏克蘭地圖

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主人公保爾的故鄉(xiāng)舍佩托夫卡就屬于“波多利亞”區(qū)域內的赫梅利尼茨基州。與《雅各布之書》中的主人公同屬于一個州，兩地距離，也就在一百多公里左右。

在《雅各布之書》中，并沒有從第一章就推出小說的主人公雅各布·弗蘭克，而是從側面入手，先交代了雅各布·弗蘭克所在出生地的周邊地區(qū)的社會情狀況與人物關系。

《雅各布之書》里首先介紹的地理位置，是一個叫“洛哈特恩”的地方。

洛哈特恩

小說里并沒有交代“洛哈特恩”的具體位置，一度時期，使人對這個位置究竟在哪里頗感困惑。

查了一下“洛哈特恩”的英文名，為“Rohatyn”。再對照地圖，實際上，現(xiàn)在地圖上的譯名是：羅加京。

我們可以在地圖上看一下“洛哈特恩”（羅加京）與利沃夫的距離，其實是挺靠近的。

這個“洛哈特恩”的地方，小說人物雅各布·弗蘭克的叔叔一家住在這里，小說一開始，就描寫了雅各布·弗蘭克的叔叔的兒子結婚，然后雅各布·弗蘭克的祖母彥塔，就帶著自己的孫子與孫媳婦前來參加婚禮。

洛哈特恩

雅各布·弗蘭克的老家在科羅洛夫卡，從很小的時候，他就跟隨父親四處漂泊，離開了家鄉(xiāng)，但在他的老家，祖母彥塔還住在這里。

這個科羅洛夫卡的方位，我們可以從雅各布·弗蘭克的祖母彥塔到“洛哈特恩”之間的行進路程倒推出來。

在小說的注解里，對“科羅洛夫卡”注釋如下：“波蘭東部盧布林弗沃達瓦縣的一個村莊，靠近白俄羅斯邊境。”

波蘭境內也有一個科羅洛夫卡

按這個注釋，“洛哈特恩”到“科羅洛夫卡”足有四百余公里，小說里寫道雅各布·弗蘭克的祖母乘的是馬車，按那時候的行駛速度，一輛馬車一天大致能行七十公里，那么，按照這樣的速度測算的話，兩地要走五、六天左右。

但在小說里，雅各布·弗蘭克的祖母走了三天，就到了目的地，可以看出，“科羅洛夫卡”到“洛哈特恩”之間的距離并不算太遠。

我們看看小說里是如何描寫雅各布·弗蘭克祖母彥塔的行程的。

他們一路行了兩天兩夜，來到了布恰奇，對這個地名，小說里注釋道：“烏克蘭的城市，位于該國西部，距離該州首府捷爾諾波爾56公里。”

第二天上路，到下午來到了波德蓋齊。當天晚上的午夜時分，終于到達了“洛哈特恩”。

小說人物的行動路徑

可以看出，“科羅洛夫卡”在“洛哈特恩”的東南方向，大致位置，在“博爾曉夫”鎮(zhèn)的西邊一點。

因此，書中注釋里，把“科羅洛夫卡”說成在波蘭境內，顯然是說不通的。

出現(xiàn)這個錯誤的原因，是因為“科羅洛夫卡”是一個非常普遍的地名，在俄羅斯、烏克蘭、波蘭這塊地域里，用這個名字的村鎮(zhèn)非常多。顯然，中譯本的譯者，在這塊浩大地域的迷宮里迷失了方向，誤把波蘭的同一地名，當成了故事人物的出生地、位于今天烏克蘭境內的“科羅洛夫卡”。

小說里還有一個重要的故事發(fā)生地，這就是雅各布·弗蘭克的妻子的家鄉(xiāng)——尼科波爾，后來他的女兒也出生在這里。

尼科波爾，對面是羅馬尼亞

雅各布·弗蘭克與他的妻子能夠相識，得益于小說里可以稱作是二號人物的猶太人納赫曼的介紹。

納赫曼當時奔走在波蘭與土耳其之間做一些跨國生意，經常路過尼科波爾，結識了當?shù)氐纳倘耍涍^一番牽線搭橋，讓也在土耳其做生意的雅各布·弗蘭克結識了后來的妻子，成就了好事。

看看小說里對“尼科波爾”是如何注釋的：

——“烏克蘭南部城市。在奧斯曼統(tǒng)治下，尼科波爾發(fā)展成重要的軍事和行政中心，經濟、宗教及政治活動蓬勃發(fā)展，直至十七世紀至十八世紀趨向沒落。”(P911)——

我們再看看小說里是如何描寫尼科波爾的地理位置的：

——尼科波爾“是屬于遙遠的國家瓦拉幾亞的一座城市，而尼科波爾位于多瑙河之上。多瑙河河面非常寬闊，在霧氣蒙蒙的天氣里，根本看不到對岸……”(P903)

尼科波爾位置圖

而在833頁，則說尼科波爾屬于保加利亞，書中是在交代雅各布·弗蘭克后來的岳父托瓦從土耳其的士麥拿回家的路徑：“托瓦的商隊經過多瑙河，經過保加利亞的尼科波爾，再經過羅馬尼亞的久爾久，再往遠走，把這些東西捎到波蘭。”

小說的第828頁，在描寫雅各布·弗蘭克婚禮的時候，再次提到了他的丈人家所在的尼科波爾地貌特征與歷史沿革：

尼科波爾小鎮(zhèn)

——“尼科波爾是一座不大的城市，位于多瑙河南岸，這里有通往瓦拉幾亞小城圖爾諾的輪渡，那里號稱是大尼科波爾，位于寬闊的多瑙河水的另一邊。只要有人想從南邊往北邊走，就必須在這里停留，賣掉自己帶來的部分商品或者交換其他商品。因此小城里總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買賣很興隆。”——

這個尼科波爾屬于今天的保加利亞，但在十八世紀的時候，保加利亞被奧斯曼土耳其吞并，因此，尼科波爾屬于奧斯曼土耳其。

不管怎么說，小說里提到的尼科波爾根本不是烏克蘭的那個以出產錳礦而知名的地方，因為烏克蘭與多瑙河沒有交集。

尼科波爾

在小說發(fā)生的年代，正因為尼科波爾屬于奧斯曼土耳其，與雅各布·弗蘭克經商的城市士麥拿都屬于土耳其治下，所以，雅各布·弗蘭克才得以與他的妻子哈娜在這塊地域里四處流動的商人說合下，結為夫婦。

這樣，小說的注釋里把尼科波爾說成是烏克蘭的一個地名，是明顯的錯誤。

1773年，雅各布·弗蘭克移居到布爾諾。

布爾諾市

在《雅各布之書》中，對布爾諾注釋如下：“捷克第二大城市，自1641年起就成為摩拉維亞的中心城市，現(xiàn)在也是南摩拉維亞州的首府”。(P903)

實際上，當時布爾諾隸屬于神圣羅馬帝國，國王是奧地利國王。因為捷克已經于1620年成為哈布斯堡王朝、也就是神圣羅馬帝國的一個省，國王由奧地利國王兼任。

小說里的注釋也不夠嚴謹，因為注釋里強調了布爾諾是捷克的一個城市，但小說里，移居在布爾諾的雅各布·弗蘭克輕易地來到了奧地利的首都，見到了奧地利皇帝。

如果雅各布·弗蘭克來到了捷克的一個城市，那么，他又是如何與奧地利皇帝沒有阻礙地見面的？小說里的注釋，會給人一種古今不分導致的困惑感。

布爾諾市

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雅各布之書》涉及的地域非常廣闊，幾乎把半個歐洲都包含進去了，它以烏克蘭為核心圈，交代了人物的巨大的活動半徑，這里涉及到的地名，因為太過復雜，很容易讓人迷失，這也是小說里的注釋出現(xiàn)錯誤的原因。

借此，我們可以看到《雅各布之書》博大的空間幅度，這樣的一部小說，可以讓我們從空間與時間兩個層面，透視中、東歐地區(qū)今天依然熱戰(zhàn)較量的土地上曾經發(fā)生過的精神與行動的博弈。

《雅各布之書》作者獲獎留影

一部好的歷史小說，就是意旨的指針永遠指向當代。《雅各布之書》這部描寫三百年前的歷史小說，卻能夠讓我們讀出新鮮意味與當代指向，值得細細地回味與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