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燃燒的島群”第1353篇原創(chuàng)文章，作者：Kagohl 3。

作者簡介：Kagohl 3，新疆人，署名源自1917年空襲倫敦的德軍轟炸機部隊，熱衷科普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德國武器，希望能給看官們帶點不一樣的歷史。

全文共7370字，配圖18幅，閱讀需要16分鐘，2025年1月18日首發(fā)。

本文收錄于作者“Kagohl 3”專輯，歡迎持續(xù)關(guān)注。

接上期（）

上篇提到，加拿大軍團為了掩護第4集團軍側(cè)翼，抵擋德軍的反擊行動，以麾下第2師對為主攻部隊對準德國第45預(yù)備師防守的庫爾塞萊特（Courchelette）發(fā)動了猛烈進攻。加拿大第2師麾下第6旅的部隊起初遭到了德軍炮火的猛烈反撲，死傷慘重，攻勢近乎潰敗。但最終編號“C5”的Mark.I坦克成功跟上了第6旅的步伐，重創(chuàng)了德國守軍，為該旅破開了不利局面。

不過，除開“由悲轉(zhuǎn)喜”的第6旅，第4旅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也值得一敘。與友軍一樣，第4旅的任務(wù)是沿著位于加拿大軍團戰(zhàn)線右翼的阿爾伯特-巴波姆公路對德國第45預(yù)備師駐守的糖廠廢墟發(fā)動攻擊，一舉干掉這個火力可怕的頑固要塞，打開邁向庫爾塞萊特的道路。該旅同樣得到了重裝分隊C連1小隊麾下的3輛坦克的支援，這些坦克的任務(wù)是掩護第4旅沿著糖塹壕向糖廠北面進攻，保護步兵左翼并協(xié)助清剿戰(zhàn)斗，抵達糖廠后就馬上摧毀當面的德軍機槍據(jù)點。當然，第4旅也接到了“坦克無法及時跟上后不要等待”這類命令。

圖1:加拿大軍團對坦克的價值依然感到質(zhì)疑

9月14日上午，加拿大第2師下發(fā)了第78號作戰(zhàn)命令（Operation Order No.78）。該命令宣稱“將以最大的力度推進進攻，直至達到目標，并抓住一切機會取得成功”。在進攻前幾個小時，加拿大第2師向前方挖了躍進戰(zhàn)壕（jumping off trenches），使主攻部隊能夠向距離德軍陣地只有150碼的地方集結(jié)。這種戰(zhàn)術(shù)源自英聯(lián)邦軍隊在索姆河攻勢中總結(jié)的經(jīng)驗：在距離敵人陣地最多也就200-300碼的位置發(fā)動高速短距離沖鋒能夠最大限度的降低進攻步兵暴露在敵人火力前的時間，從而減少死傷。雖然只能對德軍第一道陣地起作用，但考慮到這道防線一樣架設(shè)了一票MG-08機槍，加拿大軍隊此招也算是不小的戰(zhàn)術(shù)進步。

9月15日（Z日）凌晨3:00，已經(jīng)趕到出發(fā)線的加拿大第4旅右側(cè)通訊戰(zhàn)壕出現(xiàn)了更嚴重的交通堵塞，德軍于3:10和4:30在炮兵支援下對該旅發(fā)動了兩輪襲擊，最后是第18、19、20營拼死抵抗才算是挫敗了德軍的進攻。加拿大第2師長特納準將心有余悸的評論說，如果他的士兵未能阻止這次猛烈的襲擊，“整個計劃的進攻都可能被破壞”。

9月15日清晨6:20（Z日H時），加拿大部隊的298門火炮沿著香腸谷（Sausage Valley）到馬什谷（Mash Valleys）開始向德國第45預(yù)備師發(fā)射徐進彈幕，第4旅第21營的蘭斯·科特摩爾回憶說：“我們頭頂?shù)目諝馔蝗怀錆M了咳嗽和嘆息、嗚咽和尖叫，成千上萬枚各種口徑的炮彈，讓人聽不到任何聲音。我們站起來，我環(huán)顧身后；目之所及，從左到右，數(shù)百支大炮噴出一片火焰……噴出火焰和煙霧。這是一副令人敬畏的景象。”（The air over our heads was suddenly filled with the coughing and sighing, whining and screaming of thousands of shells of all calibres, making it impossible to hear anything. We stood up and I looked around behind me; as far as the eye could see, from left to right, there was a sheet of flame from the hundreds of guns...belching fire and smoke. It was an awe-inspiring sight）

圖2:加拿大炮兵用出全力向德軍陣地釋放火力

圖3: 香腸谷是法國索姆省拉博塞勒村南部的一個淺谷，因德軍經(jīng)常在山谷頂部升起綽號“香腸”的炮兵觀測氣球而獲得此名。該地于1916年7月被成功奪取，成為了英軍重要的行軍通道、補給據(jù)點和炮兵基地

同一時刻，第4旅在徐進彈幕的掩護下攜帶機槍躍出戰(zhàn)壕，踏著庫爾塞萊特滿地彈坑向糖廠進攻。與第6旅相比，第4旅當面的德軍陣地遭到了炮兵更為可怕的破壞，其麾下第21營長埃爾默·瓊斯中校宣稱炮擊“徹底摧毀了”德軍前線戰(zhàn)壕，“并殺死了大部分戰(zhàn)壕中的士兵”。得益于炮兵精準的徐進彈幕，第4旅大部分單位幾乎沒遇到抵抗就在進攻開始后7分鐘內(nèi)拿下了德軍第一道陣地，不少士兵槍都沒怎么開就俘虜了一批被炸的頭暈?zāi)垦５牡聡恕Ｊ聦嵣希@輪炮擊取得成功也得給德國人自己的愚蠢“記上一功”，第45預(yù)備師在凌晨兩次襲擊失敗后依然不肯放棄，試圖對加拿大第4旅展開第三次襲擊，結(jié)果擠在前沿塹壕和支援塹壕的德軍士兵直接被徐進彈幕覆蓋，被殺的血肉橫飛。加拿大人在進入塹壕后發(fā)現(xiàn)不少德軍都是被炮彈破片貫穿頭部致死。第4旅在戰(zhàn)后報告中寫道：“奪取第一條戰(zhàn)壕沒有遇到任何困難，因為我們的炮兵已經(jīng)挫敗了留在那里的士兵的士氣”。

圖4:德軍因加拿大軍隊的炮擊遭受了嚴重死傷（注意地上的尸體）

清晨7:00，距離進攻僅過去40分鐘，損失輕微的加拿大第4旅就徹底奪取了糖塹壕（Sugar Trench）和糖果塹壕（Candy Trench），而其前鋒部隊已經(jīng)在和糖廠德軍展開血戰(zhàn)。但糖廠自身由互相連通的鐵絲網(wǎng)、地道、機槍崗哨和沙袋掩體層層環(huán)繞，防備甚是堅固，兵力比較充足的第45預(yù)備師也抱著拼死守衛(wèi)的決心。 第4旅也宣稱糖廠“以堅固陣地而聞名，預(yù)計敵人會堅決保衛(wèi)它”（was known to be a strong position and it was expected would be defended with determination）。如果要順利搞定糖廠，支援第4旅的3輛坦克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與第6旅一樣，第4旅坦克也遇到了麻煩。C1號坦克的履帶陷入了爛泥動彈不得，C2號坦克不慎卡入坑洞失去行動能力，2輛坦克的車組都試圖在可能遭到攻擊的風險下讓車輛擺脫麻煩，但C1號車組在四個小時無果的努力后只能選擇放棄坦克，駕駛員也在試圖把坦克開出爛泥地的過程中陣亡。C2號坦克嘗試了一整天也沒能掙脫坑洞，最后車組也被迫棄車。第4旅左翼部隊，也就是第21營負責對糖廠發(fā)動攻擊，但他們只看到1輛坦克緩慢的向糖廠方向前進，另外2輛不見蹤影。

圖5:西線滿地的大坑和爛泥對早期坦克來說是個不小的考驗

眼看等不及坦克趕來，第21營選擇按命令自行對糖廠發(fā)動攻擊，然而糖廠和糖果塹壕之間的距離可達1000碼，使得加拿大人無法再使用坑道躍進戰(zhàn)術(shù)，所以第21營只能硬著頭皮依靠炮兵的掩護向前沖鋒。雖然炮火依然精準，但第21營還是不可避免的暴露在了大量德軍機槍之下，很快就付出了鮮血的代價。

圖6:加拿大炮兵對準糖廠東北處實施了壓制性轟炸

圖7:沒有坦克的掩護，德軍機槍成了第21營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

清晨7:03，進攻開始后的第43分鐘，第21營成功突破了當面糖廠陣地，抓捕了125名俘虜，戰(zhàn)斗日記指出：“該營遠遠領(lǐng)先于坦克，在坦克趕上他們之前就占領(lǐng)了最終目標”。第4旅的坦克都沒能為第21營提供支援，只有配屬給第6旅的C5號坦克在清晨7:50左右抵達糖廠協(xié)助第4旅掃蕩仍在頑抗的德軍，并在得知友軍已經(jīng)在鞏固陣地后原路返航。因此營長在報告中將勝利歸功于炮兵和麾下步兵的努力，沒有提到坦克。而且正是因為坦克沒趕上，該營遭到了德軍機槍的嚴重殺傷，最后只有200名官兵和4挺機槍用于防守奪取的糖廠陣地。第4旅還有不少營也沒提到坦克，因為坦克沒有足夠的數(shù)量值得一提。

圖8:順著無人區(qū)原路返回的C5號坦克，后面還跟著一名步兵

圖9、10:接受救助的加拿大傷員

不過，還是有1輛Mark.I坦克趕上了第4旅麾下部隊的攻勢并成功打開了局面。該坦克編號C6，綽號“Cordon Rouge”（法國一種香檳酒品牌），是一輛裝備5挺機槍的雌性坦克。它在車長約翰.阿蘭少尉（John Allan）的指揮下成功從第2師出發(fā)線沖入無人區(qū)，徑直向糖廠進攻。C6號坦克的裝甲有效抵擋了機槍和炮彈破片的打擊，一路殺到了糖廠一條外圍塹壕，然后操作兩側(cè)炮塔的重機槍兇狠的攻擊內(nèi)部守軍。因此，第4旅在戰(zhàn)斗日記中表示坦克在第一次行動中“證明了它們的價值”。

圖11、12:沿著阿爾伯特-巴波姆公路挺進的C6號坦克

C6號坦克的密集機槍殺死了不少德國人并成功摧毀了幾個MG-08機槍組，使得后面的加拿大步兵得以繼續(xù)推進。第4旅麾下的第18營是最大的獲益者，該營剛接到信號沖出塹壕就遇到了德軍的反擊炮火，負責攜帶彈藥和三腳架的機槍組士兵約翰·克雷塞（John Creasy）在和戰(zhàn)友們前進約200碼后就不得不躲入一個彈坑，準備架設(shè)機槍掩護前方部隊可能的撤退。幾分鐘后他們又前進100碼靠近了山脊，這時中尉趕來帶他們?nèi)ヒ粋€位置合適的彈坑架設(shè)重機槍，結(jié)果右方約200碼外出現(xiàn)了一群德軍，中尉指示方位的舉動引起了德國人的注意，最終被一顆子彈貫穿了頭顱。

長官被殺，敵人反撲，克雷塞所在的機槍組不得不繼續(xù)躲在彈坑伺機行動。克雷塞打算指引機槍射手攻擊反撲的德軍，結(jié)果他親眼看到了C6號坦克屠殺德國人的場景：“我們在原地呆了幾分鐘，躺在彈坑里時，我看到了我認為是德國人對英國前線的反擊，我告訴了我們的槍手；他隨即讓我再看一看。我照做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一輛坦克停在德國戰(zhàn)壕的頂部，向戰(zhàn)壕射擊。我以為是反擊，但其實是德國人舉起雙手向英國人跑去投降。”（We remained for a few minutes where we were, and whilst lying in the shell hole I saw was I thought was a counter attack by the Germans on the British front, and I told our gunner; thereupon he told me to look again. I did and this is what I saw – I saw a tank sitting on top of a German trench and firing right down it. What I thought was a counter attack, was a wholesale surrender of Germans running towards the British with their hands up）

C6號坦克沖入德軍戰(zhàn)壕大肆破壞的舉動立刻激起了加拿大第18營的士氣，官兵們馬上頂著炮火繼續(xù)向糖廠進攻。克雷塞所在的機槍組也跟著一起前進，準備為步兵兄弟們提供火力支援。不過后面的戰(zhàn)斗中他們都沒怎么開火，因為德軍的士氣已然被坦克打到了崩潰。克雷塞繼續(xù)寫到：“很快，德國人開始釋放他們的炮火，當炮火似乎離我們越來越近時，我們決定再次向前推進。這時我們已經(jīng)走了四五百碼，現(xiàn)在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大量投降的德國人蜂擁而至，我們必須確保他們身上沒有武器，所以我們攔下不少人，匆忙搜查，但沒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有任何武器，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也扔掉了裝備。”

圖13:被加拿大第2師俘虜?shù)牡萝?/strong>

收拾掉德國守軍后，C6號坦克繼續(xù)掩護步兵向糖廠進發(fā)。坦克干掉了幾個機槍陣地，繞到糖廠北面聯(lián)手第4旅官兵清剿頑抗的德軍，并用車載機槍封鎖了德軍的撤退路線。克雷塞最后寫下了他們的勝利：“好吧，我們最終到達了目標，距離總共1200碼，我們立即開始挖掘陣地。我們的位置在右翼新戰(zhàn)線后方約100碼處，我們的職責是堅守陣地，如果我們的前線部隊需要撤退，我們必須掩護他們撤退。幸運的是，他們不必撤退。”（說明德軍的抵抗已經(jīng)徹底瓦解了）

圖14:被Mark.I坦克打死在塹壕里的德國守軍

第4旅第21營的戰(zhàn)地日記也記載了目擊到的C6號坦克的戰(zhàn)斗：“一輛坦克沿著糖塹壕前進到r.30.c.5.3，然后前進到我們的最終目標前，然后轉(zhuǎn)向東南到巴波姆公路，之后我們的前線部隊就再也沒有看到它了。沒有看到其他坦克。”

C6號坦克最終幫助當面的第4旅部隊捅穿了德國人的陣地，該旅的戰(zhàn)地日記評論說，9月15日上午，坦克“協(xié)助占領(lǐng)了一些敵方陣地”。因指揮坦克成功突破了德軍陣地，有效支援了步兵的攻勢，C6號坦克車長阿蘭少尉被授予軍功十字勛章（Military Cross），這款三等軍事勛章專門表彰“在陸上與敵人交戰(zhàn)表現(xiàn)英勇”的軍官。在受勛儀式上，上級稱贊道：“因在行動中表現(xiàn)出非凡的英勇。他在艱難而陌生的地形上，在猛烈的炮火下熟練地操縱他的‘坦克’，并將其帶到一個有利位置，以便對敵人的戰(zhàn)壕進行縱射，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For conspicuous gallantry in action. He maneuvered his ‘Tank’ with great skill under heavy shell fire over difficult and unknown ground, and brought it into a good position for enfilading the enemy’s trenches, which he succeeded in doing with good effect）

圖15:奪得勝利的C6號坦克在返航途中收到了加拿大官兵的熱烈歡迎

圖16、17:被徹底拿下的糖廠

第4旅關(guān)于坦克的戰(zhàn)地記錄很少，但它和第6旅報告的共同特點是記載了德國人對坦克的震驚心理。英國歷史作者克里斯蒂·坎貝爾研究后發(fā)現(xiàn)，根據(jù)1916年執(zhí)行潛伏任務(wù)的英國間諜遞交的報告，德國人知道某種新型裝甲戰(zhàn)車即將在戰(zhàn)場上首次亮相。9月15日當天英國第4集團軍抓捕到的一些德軍俘虜也稱上級告知他們英軍出動了一種裝甲車輛，還有人聽到英軍陣地傳來機械轟鳴聲。

不過根據(jù)加拿大軍團的報告來看，坦克的消息在德軍內(nèi)部基本沒怎么流傳，庫爾塞萊特的守軍在9月15日上午依然遭到了猛烈的心理震攝。曾在前天表示坦克“會對我們發(fā)揮巨大作用”的第6旅第28營參謀鄧肯.麥金太爾上尉記錄道，幾名德國人“在坦克逼近時投降，其中一人評論說這不是戰(zhàn)爭，而是‘野蠻屠殺’”（surrendered on [the tanks’] approach and one remarked that it was not war but ‘savage butchery.’)。許多德國人對坦克對機槍射擊的免疫力感到震驚，而步槍的集火一樣無法阻止坦克的腳步。同樣親眼見證了C5號坦克雄姿的第6旅第31營二等兵唐納德.弗雷澤得意的寫道，以前折磨他們的德國士兵“從他們的戰(zhàn)壕里跑出來，我們在開闊地上將他們擊退，坦克的逼近讓他們驚恐萬狀”（got out of their trench and were beating it back over the open, terrified at the approach of the tank）。坦克對庫爾塞萊特德軍士氣造成的嚴重打擊顯然與它們提供的任何炮火支持一樣受到步兵的稱贊。盡管加拿大第2師的6輛Mark.I坦克中只有2輛支援了行動，但第4旅還是以肯定的語氣說道：“這種新型進攻武器的進步與行動的成功有很大關(guān)系。”（the advance of this new offensive weapon had much to do with the success of the operation）

圖18:面對英軍的裝甲怪獸，德軍手足無措

- 未完待續(xù)，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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