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被啞女明珠用計嚇得逃離青龍寨后，啞女立即開始喬裝。

不一會兒，啞女的吊腳樓廊梯上，下來了一位腳步輕捷的英俊青年。黑頭帕裹頭，身著黑衣黑褲，背上斜挎著那張弓弩。這打扮，正是在沅陵城救援張虎的‘野鳥’明珠！

明珠以女人的敏感覺察到，竹葉青可能與母親的仇人龍云有什么特殊關系。竹葉青雖然也曾言明他與母親的關系，還有山貓的證言。但是她不相信。她只相信自己調查的結果。欲知山中路，須問打柴人。要揭開這個謎團，必須前往吉首私訪。好在母親和苗家龍云少爺都是吉首的名人。一個是當年的“吉首瑤家第一美女”芙蓉，一個是苗家世襲土司的公子哥兒龍云。四十歲往上的人自然熟知他們的一切。

吉首城街上。扮演成土家小伙兒的啞女明珠比劃著，正訪問一位苗族老人。

老人說：你是問二十多年前的芙蓉嗎？哦……想起來了，那是咱吉首的第一美女。聽說他和青龍寨的青年馬幫鍋頭阿山訂了婚，可是，二十五年前的一天，還沒結婚的芙蓉就突然失蹤了。不久，城里風傳芙蓉是被苗人土司的兒子龍云搶了婚。后來又聽說芙蓉跳河逃命，兩個月后，跟著阿山的馬幫遠走沅陵嫁到了青龍寨。再后來，就不知道了。

明珠做著感謝的手勢，遺憾地離開了老人。

明珠又訪問一位老阿姆。

老阿姆說：你說那個苗人土司的兒子龍云呀？這人可怪！

后來，他龍云少爺在吉首城里突然間就沒影了。有人說他尋找心愛的姑娘芙蓉去了，有人說他出山當了國民黨的兵，成了軍官。還有人說，他賭氣下了南洋，在海外經商發了大財……誰知道這個龍云上了哪里呢？反正二十多年來，吉首城的人誰也沒有看見過他。

明珠邊聽邊想：難道龍云沒有當土匪？她的臉上閃現出失望的神色。

裝扮成土家小伙子的啞女明珠一路打聽著，輾轉來到了“山貓”說的父親阿山殞命的桑門溝破廟。只見這里殘垣斷壁，荒草叢生，一片荒涼。

明珠神情郁郁地走來。一群烏鴉和野雀被驚飛起來。

明珠看著這片荒涼的世界，尋找著，辨別著，最后遲疑著，來到一堵短墻前，心中禱告：阿爸，山貓說您是在這里歸天的。明珠拜祭您來了……

想起父親的可愛可親，想起父親在此慘死，明珠忍不住哭泣著跪下了。她掏出了革囊中的貢品擺在地上，點燃燒紙，一點點焚化著。燒過的紙灰猶如灰蝴蝶，在空中翩翩飛舞。

明珠眼含熱淚，看著空中飄搖的“灰蝴蝶”出神。

燒紙焚化完了。明珠磕了三個頭，心中禱告：阿爸，明珠不孝，認敵為友，引狼入室，有負阿爸的教誨了……

阿爸，明珠時至今天，才知道真相……阿爸，您懲罰不忠不孝的女兒吧！

明珠淚如泉涌，嚎啕大哭起來。哭夠了，又對著紙灰磕了三個頭，才緩緩起身，在旁邊的短墻上坐下，思索起來：母親果真在婚前懷了我嗎？難道深懂醫理的阿山父親，能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如果我果真不是阿山父親的血脈，母親臨終前為何不告訴我？

父親阿山深懂醫理，不可能不知道我不是他的骨血……

那就只能有一種解釋：父親害怕流露出這意思來，引起母親愧悔傷心……

難得的是父親阿山如此地疼愛明珠，如此地教誨明珠……

明珠想著父親阿山的恩德，淚水又滾滾而下，想道：母親臨終前沒有把這秘密告訴我，一定是心中充滿了悲苦……

母親短暫的一生，摯愛著父親阿山，卻把貞操讓另一個男人野蠻地占有了，甚至為這個可惡的男人孕育了孩子……她怎能不憤恨！

阿姆，你的年僅二十六歲的年輕的生命，是被胸中日夜不息的憤怒、愧疚、羞辱和無奈吞噬掉了……

明珠想起母親又泣不成聲了：明珠現在明白了，父親阿山越是疼愛母親，母親則越是愧悔自己，仇恨龍云，因此，母親把孩子的親生父親當成了她最大的仇敵……

如果母親知道龍云是十惡不赦的竹葉青，則不知要悔恨成什么樣子！

明珠沒有揩擦眼淚，她跳下短墻，淚眼朦朧地在衰草連天的破廟舊址中，漫無目的地徜徉著：母親沒有在臨終前告訴我實情，也許是害怕我屆時顧及父女血脈之情，不能為她報仇雪恨！

阿姆呀！假設龍云真是我的生生父親，女兒可真是作難了……古語云，沒有天哪有地，沒有父哪有我……

龍云對我有生育之恩，但養父阿山卻對我有養育之恩，而且恩深似海！我可怎么辦？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可是，父母的仇人卻偏偏是自己的生父！我若殺了生父，卻又天理難容！天哪！這叫明珠怎么辦呢！

明珠困擾得無可排解自己，她忽然嘶叫著，發動起瀟湘輕功，在桑門溝破廟的舊址中疾跑起來。遠遠看去衣衫飄飄，仿佛是一朵急速飄動的黑云。

啞女明珠不會說話，但是會呼嘯。她竄上一段最高的廟墻，放開喉嚨呼嘯起來。

啊——！啊——！啊——！

嘯聲在山谷間回蕩，驚得鳥雀四起。

平靜下來的明珠坐在高高的廟墻上，又沉思起調查吉首城的結果來——

裝扮成土家小伙子的明珠吃著飯，用手指蘸著酒在桌子上寫著，問掌柜的：請問：吉首當年的龍云，如今在哪里？

店掌柜看了，說道：龍云？你是說二十多年前的龍云？

明珠點點頭。

店掌柜思索著說道：聽說這個龍云搶來的芙蓉失蹤后不久，他也跟著失蹤了。再后來，聽說他拉桿子上山當了土匪……

明珠心靈一震，寫道：龍爺果然當了土匪？

店掌柜：只是傳說而已，并沒有什么證據。

啞女明珠不甘心，經過進一步調查，所得的信息中關于龍云上山當了土匪的信息，已經越來越多。

明珠詢問一位竹器商。竹器商說：二十多年前，龍家大少爺失蹤不久，他的家中便遭了一場大火，我的伙計看見了，那把大火是龍云少爺自己回家放的，他就是想逼走他的父母。后來，他的父母憤而遠走廣州，從此絕無音訊。

明珠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繼續“詢問”。竹器商說道：你是說山貓？有這個人，他是龍云的家奴跟班。后來龍家大少爺失蹤了，山貓也沒影了，肯定是跟著龍云跑了。

明珠用筆寫著字，詢問一位綢緞商。綢緞鋪老板回答著：龍云？我敢肯定，他就是現在湘西最兇霸的土匪桿子首領竹葉青！

明珠懷疑地寫道：龍云真會是竹葉青嗎？

綢緞鋪老板堅定地說道：對！肯定是他。剛拉桿子的土匪叫龍云，是吉首苗家的少爺。現在這個竹葉青也叫龍云，并且也是苗人。你想想，能不能是一個人？

明珠興奮異常，繼續求證著“山貓”其人。綢緞鋪老板說：你說那個山貓呀？他是龍云的家奴。龍云當土匪后，我還見過山貓跟著龍云狐假虎威的樣子呢！

啞女此行，還有個令她非常震驚的消息，芙蓉很可能是懷著龍云的孩子逃走遠嫁的！

深懂醫理的啞女細細推算自己的生日年齡后，立時陷入到極大的恐慌中——原來自己竟然是仇人龍云和母親的孩子！

啞女坐在桑門溝破廟外的山石上，臉色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明珠呀呀地嘶喊著比劃：老天爺！我明珠如何決斷這眼前的難題——養父阿山對我恩重如山，他是湘西土家受人尊敬的大英雄。而生父竹葉青卻是霸占母親，剝奪母親貞操，毀壞母親青春和生命的仇人，是殺死養父的兇手，是湘西臭名昭著的土匪，是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是義兄張虎正在全力追捕的殘匪，是湘西百姓人人想啖而食之方后快的強盜！

……還有，這個生父竹葉青，竟然還是個不知廉恥地屢屢耍陰謀，設計想奸污自己親生女兒的禽獸！

天哪！這樣的親生父親，讓我明珠如何面對？可烏有反哺之恩，羊有跪乳之義。我啞女可怎么辦？

明珠無法排解自己憂郁的情緒，長嘯一聲，翻下高墻，在破廟中施展開了瀟湘派武功。飛騰縱躍，輕靈迅捷，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在破廟的殘垣斷壁上縱橫。仰天長嘯，如鳳鳴九皋。

良久良久，直到啞女覺得疲乏得不行了，才瀏覽著桑門溝破廟的殘垣斷壁，悵惘地向山外走去。

啞女神情落寞地離開了桑門溝破廟。她回頭看一眼這里的殘垣斷壁，就想起父親阿山的慘死，就想起母親的芳年早逝，就想起了竹葉青對自己的輕薄和猥褻……

她的心中充滿著仇恨和悲苦，有種惡心得要嘔吐的的感覺。但是，她捫心自問，要讓她親自手刃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又確實下不了手。

明珠最后仿佛找到了辦法：我明珠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從今后不讓竹葉青再回青龍寨。那是阿山阿爸建立的寨子。

我要逼他在湘西像喪家之犬那樣流竄，在流竄中被大軍消滅。如此，既為母親和父親報了仇，為湘西的百姓雪了恨，又避免了我明珠親自動手！（未完待續，敬請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