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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看到他人陷入痛苦或面臨生命危機時，會本能地產生幫助對方的沖動。這種普遍存在的、源自內心的善良，常被視為一種“人性”。相反，見死不救則被視為人性涼薄。

然而，隨著生物學家將目光投放到更廣闊的自然界，投入更細致的觀察和分析，我們對這種“人性”或將有不同的認識。

在頂尖學術期刊《科學》的最新一期上，來自美國南加州大學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兩支研究團隊分別通過精巧的實驗設計證明了，小鼠同樣會出自本能地救助和照顧喪失意識的“他鼠”，甚至在看到同伴昏迷不醒后會普遍采取類似于“掐人中”、清除口腔異物之類的急救行為。同時，兩篇論文還進一步解析了驅動這一本能行為的神經機制。

▲看到同伴被麻醉失去知覺后，小鼠會花相當多的時間舔舐同伴的面部、口腔并幫它拉出舌頭（圖片來源：參考資料[1]）

過去幾年，科學家曾在其他一些野生的群居哺乳動物中，比如大象、黑猩猩和海豚，零星觀察到過動物救助同伴的行為。比如2015年，科學家在一群大西洋寬吻海豚中觀察到，當患病的海豚個體在水下發出求救的呼叫后，其他成員會以推、舉等方式幫它浮出水面呼吸。2023年的一篇論文則描述了在非洲馬哈爾山國家公園內的一群野生黑猩猩，在同伴意外從樹上跌落并昏厥后，會紛紛上前觀察、撫摸、舔舐受傷的同伴。

相比野生動物群體，觀察實驗小鼠在受控條件下的行為更容易分析和確認這些行為的性質。就在前不久，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張智教授與安徽醫科大學王立奎教授、陶文娟教授合作領銜的團隊在《科學》子刊Science Advances上發表論文，描述了在使用麻醉劑使實驗小鼠失去意識后，旁觀的小鼠會對麻醉的小鼠做出拖拽舌頭的行為，促進同伴盡快蘇醒。研究作者分析，拖拽舌頭通過痛覺刺激促進小鼠蘇醒，與我們熟悉的物理刺激（比如“掐人中”）促進喚醒有類似之處。

而在此次發表的《科學》論文中，南加州大學的研究團隊也觀察到小鼠這種類似急救的行為一再出現。論文中描述，當小鼠觀察到籠子里有一只因麻醉而失去動彈的同伴時，常常會采取一套互動“流程”，從刺激較輕的嗅探、梳毛，到刺激更強烈的舔眼睛、咬嘴、拉出舌頭。如果研究人員在被麻醉的小鼠嘴巴里預先放一顆小球，施救的小鼠還會幫助清理掉這個阻礙呼吸的“異物”。

而這些急救行為也確實起到了幫助。根據統計，相比獨自昏迷的麻醉小鼠，得到急救的小鼠可以更快地蘇醒。而一旦發現同伴已經醒來、恢復了行走能力，施救小鼠也就停止它的救助行為了。

▲遇到失去意識的同伴時，小鼠采取的一套動作與人類施加的急救動作類似（圖片來源：參考資料[1]）

此外，研究人員通過一系列實驗證明，當同伴只是因為睡著而不活躍時，小鼠很少會采取動作，只有在觀察到同伴長時間沒有反應的狀態（被麻醉或已死亡）才會進行急救。并且，小鼠在遇到熟悉的社交伙伴被麻醉時，施救樣的行為會更明顯。種種現象都顯示，小鼠不是出于偶然或因為好奇而采取行動，而是在特定情境下向失去反應的同伴“伸出援手”。

在這項研究中，科研人員還進一步發現，小鼠下丘腦室旁核中釋放催產素（oxytocin）的神經元在施救者決定是否幫助同伴時起到了關鍵作用。催產素具有調控社交行為、調節壓力和疼痛等行為的功能，由此推斷，小鼠采取類似急救的行為時有可能其大腦中參與社交行為的神經網絡在發揮作用。而且，鑒于催產素相關神經環路在不同物種中相當保守，研究者推斷，向同伴施加急救的行為在動物中或許比過去以為的要更普遍。

在另一篇《科學》論文中，研究人員同樣展示了小鼠通過舔舐同伴面部、嘴部來幫助其從昏迷狀態中更快蘇醒過來，并且通過光遺傳學等實驗技術發現，其腦中的內側杏仁核（medial amygdala，MeA）對這些行為至關重要。

研究者對比了小鼠在兩種情境下與同伴的互動，一種是上述同伴已無意識的情況，一種是同伴處于應激但清醒的狀態，盡管小鼠都會做出親近對方的動作，但MeA中的神經活動模式并不相同，由此可見，針對同伴失去意識后的類似急救的行為有其獨特的神經機制。

▲對同種個體的兩種親社會行為有不同的神經活動模式（圖片來源：參考資料[2]）

此外，科學家們還在這兩項研究中發現，小鼠這種類似急救的行為在雌鼠和雄鼠中都存在，并且在年輕的小鼠中就會自發出現，由此推斷，救助同伴很可能不是通過學習而是出于本能的一種行為。而從演化角度來考慮，研究人員推斷，可能這種行為有增強群體生存的作用。

在《科學》同期刊發的評論文章中，作者總結說，這些研究再次提供證據表明，許多物種在他者處于極度困境時有救助的沖動，并突顯了驅動這種救助本能的神經機制。

參考資料：

[1] Wenjian Sun et al., Reviving-like prosocial behavior in response to unconscious or dead conspecifics in rodents. Science (2025) Doi: 10.1126/science.adq2677

[2] Fangmiao Sun et al., A neural basis for prosocial behavior toward unresponsive individuals. Science (2025) Doi: 10.1126/science.adq2679

[3] Peng Cao et al., Rescue-like behavior in a bystander mouse toward anesthetized conspecifics promotes arousal via a tongue-brain connection. Science Advances (2025) Doi: DOI: 10.1126/sciadv.adq3874

[4] Stan Kuczaj et al., Underwater observations of dolphin reactions to a distressed conspecific. Learning & Behavior (2015) Doi: https://doi.org/10.3758/s13420-015-0179-9

[6] Masaki Shimada et al., Behavioral responses of wild chimpanzees toward a juvenile that suddenly lost its animacy due to a fall accident. Scientific Reports (2023) Doi: https://doi.org/10.1038/s41598-023-432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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