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寫了一出女性的悲劇，但這并不是說，曹雪芹筆下的女性，都是值得同情的，也有令人討厭甚至膽寒的，她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略施小計就能要了你的命，堪稱最歹毒的毒婦。

賈寶玉王熙鳳遭魔魘一回，一個毒婦粉墨登場，這人是馬道婆，聽名字我們知道，這可是一個道姑，跟妙玉一樣的身份。

按理說，儒釋道三教的教義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一樣的，都是慈悲為懷，教人向善的，但曹雪芹筆下的這幾路人物，卻不是這么回事兒。

這馬道婆進了賈府，表面上是來看寶玉，為寶玉祈福消災，因為畢竟她是寶玉的寄名干娘，其實呢，就是為了弄香火錢。

如果只是為了錢，倒也罷了。但這個老妖婆完全沒有底線的，有奶便是娘，管你什么甄寶玉賈寶玉，管你什么甄府賈府，只要舍得花錢，我就為你所用，為你干任何事，哪怕是傷天害理之事。

果不其然，在趙姨娘屋里，心機歹毒的馬道婆，從趙姨娘的憤憤不平里瞅到了能大賺一筆的機會，三言兩語把趙姨娘引入彀中，趙姨娘乖乖寫了五百兩銀子的欠契，得了錢的馬道婆開始做法了。

她“又向褲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個紙鉸的青面白發的鬼來，并兩個紙人?！彼齺碣Z府是為寶玉祈福消災的，你能想到，這個老巫婆竟然還隨身帶著害人的東西！而且要害的人，還是她的干兒子！

賈母和王夫人估計平時也沒少給她香油錢吧？她為了眼前的五百兩銀子，前面還在賈母跟前各種演戲說好話，結果一轉身就露出青面獠牙的惡毒真面目來，要置寶玉于死地。

心懷仁慈的賈母、吃齋念佛的王夫人，怎么也想不到，這個滿口“佛法”“菩薩”“阿彌陀佛”的老賊婆，為了五百兩銀子，竟然就能害人性命，而且不止寶玉一個人的命，還有王熙鳳的命！

你想啊，某天你家里來一個出家人，你跟這出家人彼此都熟，她也不是第一次來，這次來給你家孩子換寄名符，或者給你一樣開過光的東西，說最靈驗。結果她趁你不注意，又在你家床下放了幾個小鬼，或一個扎滿針的小人。

想到這，不由得后背發涼。這樣的當面說好話背后下毒手的歹毒小人，其實不只是紅樓夢里，現實生活中多得是。你對他掏心掏肺，甚至舍粥舍米，給錢給物，結果他為了眼前的其他利益，又瞬間把你給賣了！

如果不是癩頭和尚及時出現，可以想象，鳳姐寶玉姐弟倆估計早就沒命了。如果身邊有這樣的人，想想得有多可怕。因為她不僅謀財，還害命，而且完全沒有底線和原則，只要給錢，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

馬道婆可以說是紅樓夢里最歹毒的婦人了。而跟馬道婆一樣身在紅塵外但心術不正為了金錢一樣能干出各種壞事的，還有一個——水月庵的凈虛老尼。

有人該說了，這凈虛老尼似乎沒害過誰的命吧？至少沒有像馬道婆那樣直接做法害人，她談不上多么惡毒，這就是大錯特錯了。

她們的道法和佛法的修為高低，姑且不說，就說謀財害命，為非作歹的段位和心機，這凈虛老尼絕對在馬道婆之上，因為她的聰明之處就在于，自己從來不主動出手，而總是假借他人之手。

這就很高明，比如她求王熙鳳了結張財主的兒女姻緣一事，一出手就很厲害，原本鳳姐不想兜攬這樣的官司，畢竟她平時也很忙，哪有功夫弄這樣的事。

但凈虛很了解王熙鳳好強貪財的性格，所以一擊即中，結果就是一樁好姻緣在王熙鳳的干預下被拆散，一對苦命鴛鴦上演了紅樓夢版的《探清水河》，為此先后殞命。

這兩條人命要記在誰的頭上？王熙鳳的頭上嗎？不合適，她只是拿錢辦事而已，并不了解其中的原委。這兩條人命當然要記在凈虛老尼姑身上，因為若不是她，也許事不至此。

而她在明知事情原委的前提下，為了巨大的利益誘惑，害死了一對有情人，這哪是吃齋念佛的出家人應該干的事兒啊。

原文雖然沒說事后凈虛得了多少錢，但是有一個對比。她跟王熙鳳說的是拿三千兩銀子，而那張家為了出氣，說是傾家蕩產孝順都愿意。

你想想啊，事情辦成后凈虛老尼會怎么跟那張家說？她難道說只用了三千兩銀子就辦妥了這件事？她當然沒那么傻，不說讓張家傾家蕩產，起碼她也得借此多訛張家一萬兩萬的香油錢。

先害命后謀財，這與馬道婆的先謀財后害命比起來，哪個更狠？當然先害命后謀財的那位！不僅如此，一樣出身水月庵的智通，也是個心術不正的尼姑，聽聞芳官等人要出家，就恨不得再拐幾個女孩子回去使喚。

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凈虛老尼作為住持，真的是吃齋念佛，慈悲為懷，她會縱容徒弟們在外面這樣胡作非為？寫到這，我忽然想到，那個一心要跳出牢坑的智能兒，會不會也是被拐來的女孩呢？

其實兜攬訴訟不務正業，這只是水月庵的一個側面，智通拐人是另一個側面，而智能兒與秦鐘在水月庵私會，則又是一個側面，這反映出水月庵不僅謀財害命，更是藏污納垢，早已骯臟不堪，還有我們看不到的其他側面，更不敢想象了。

但是，凈虛老尼看上去依然是個人畜無害滿口阿彌陀佛慈悲為懷的出家人，這道行可比馬道婆高出太多了。畢竟，馬道婆頂多只是個單打獨斗的“游方郎中”，而凈虛老尼可是團隊作戰多管齊下的編內人員，能一樣嗎？

再說一個毒婦——王熙鳳，可能會有人反對了，王熙鳳可是正面人物啊，鳳姐為了賈府操了半輩子的心，還要面對丈夫出軌的現實，她多難啊。

的確如此，但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對王熙鳳干過的歹毒事完全不計較，或選擇性遺忘。其實，曹雪芹筆下的不少人物，都跟王熙鳳一樣，不是完全的好，也不是一味的壞，而是有好有壞，很立體。

鳳姐干過的壞事里，毒設相思局那只能算是毛毛雨，因為對付賈瑞這樣的小白鼠，根本就不用她出手，她甚至都懶得管，她只要動動嘴，就夠賈瑞受的了。

最能體現王熙鳳心狠手辣的事，后文寫到了兩件，上面提到了幫凈虛老尼包攬官司，她最多也只是拿錢消災的幫兇，這都不算，對付尤二姐，鳳姐才是真的狠毒。

按理說，尤二姐是賈璉在外偷娶的，她對尤二姐自然恨之入骨，密令身邊的丫鬟羞辱尤二姐，這都是最輕的，借秋桐的嘴折辱尤二姐，自己又在那里做好人，王熙鳳的狠毒心機已經令人生畏了。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鳳姐借庸醫之手打掉了尤二姐肚子里已經成形的男胎，這可是榮國府長房正兒八經的草字輩子孫，是賈璉離兒子最近的一次，但被鳳姐給設計墮掉了。

像馬道婆、凈虛老尼謀財害命，已經夠毒了，可與王熙鳳比起來，她們還不是最毒的，因為鳳姐之毒，連肚子里沒見天日的胎兒都不放過。

如果有錯，錯的也是尤二姐，胎兒有什么錯？只因鳳姐無子，尤二姐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她的地位，而如果尤二姐又生了兒子，那么王熙鳳的地位將岌岌可危，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來一個釜底抽薪、斬草除根之計。

這個計謀不是一般的毒，也不是一般人有膽量做出來的，因為你做了之后，你要想辦法掩飾、善后，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好在王熙鳳是天生的導演和演員，這一點對她來說，那是拿手好戲。

讓鳳姐斬草除根的，不只是尤二姐肚子里的孩子，還有那個她事后準備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小人物張華。

一開始，尤二姐這場戲需要用到張華這個小人物，因為他與尤二姐有過婚約，這是鳳姐的計謀，但事情完了之后，鳳姐為了掩人耳目，也怕事情敗露，所以暗中安排心腹旺兒，一定要把張華弄死，以絕后患。

這是王熙鳳做事最狠的地方，用人靠前，不用人殺掉。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留著你我睡不安穩，萬一哪天你捅了婁子，我還得給你善后，因為你知道我的某些事。這就好比葫蘆僧亂判葫蘆案一回，門子幫了賈雨村，但賈雨村不僅沒重用他，反而把他打發的遠遠的是一個道理。

王熙鳳曾說過，她不信陰司報應，所以她才敢干那么多壞事，才敢把尤二姐肚里的孩子打掉，但是，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一直沒有再生育，還小產了好幾次，有一次懷了六七個月的哥兒也掉了，這不是報應是什么？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