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的花簽上,詩句是“日邊紅杏倚云栽”,注云“必得貴婿”,這是前程和姻緣都有了。對當時深鎖閨中的女孩子來說,姻緣就是一生的歸宿了。
因王母娘娘有蟠桃宴,“瑤池仙品”通常指的是桃花。芳官唱的《賞花時》,是湯顯祖《邯鄲記》中的一支曲子,為何仙姑所唱。呂洞賓下凡度一人,代替何仙姑天門掃花。臨行時,何仙姑唱了這支曲子,囑他早去早回,不要誤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叭暨t呵,錯教人留恨碧桃花?!北烫一ù傅氖峭跄笁垩?。杏花的仙籍不是從天而降,而是來自人間帝王。
唐朝時,大雁塔南通善坊有杏園。每年春,新科進士及第,皇帝賜探花宴,便在杏園舉行,稱“杏園初會”。唐僖宗時,渤??ずT士子高瞻十年場屋,不中一第。乾符二年(875),再次落第的高瞻寫了一首《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詩曰:“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他把自己比作江邊的芙蓉,不像天上的碧桃、杏園的杏花,有春天的陽光和雨露,能得到天子的眷顧。芙蓉花時運不濟,開在秋天,遇不上東風,也沒有怨言。言外之意是希望得到高人的提攜,這個高人就是詩題中的高侍郎。永崇是永崇坊,高侍郎是高駢。高駢也是渤??と?,世家子弟,祖父是南平郡王,乾符二年因敗南詔而進官檢校司徒。高駢雖是武將,卻十分喜愛文學,看到高瞻這首詩,大加贊賞,便向同僚舉薦。乾符三年(876),高瞻得中進士,十年辛苦,一朝揚眉吐氣,遂了平生之志。
在高瞻的詩中,日邊紅杏,確實和皇帝有關,但離和“必得貴婿”產生關聯還差一步。這一步,要到曹寅的時代才能完成。
《紅樓夢》中元妃省親當晚,點了四出戲,第一出是《乞巧》,出自《長生殿》?!堕L生殿》第七出《幸恩》,講楊妃的姐姐虢國夫人得了玄宗的青睞,望春宮侍宴,獨承新寵。楊家的大姐韓國夫人次日一早去向妹妹道喜,虢國夫人問有何喜,韓國夫人說:“邀殊寵,一枝已傍日邊紅。”這句雖沒有提到杏花,但一看便知是從“日邊紅杏倚云栽”中化出。
賈璉的小廝興兒說過,三姑娘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養的,“老鴰窩里出鳳凰”。賈母帶了劉姥姥游大觀園,在秋爽齋設宴,隔著紗窗看見后院的梧桐。莊子說“鹓[插圖]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鹓[插圖]即為鳳類。后來,莊子之說慢慢演化為鳳凰非梧桐不棲?!扒锼S”后院的梧桐,也暗示了探春的身份。
第七十回,眾人放風箏,探春放的是軟翅子鳳凰風箏。黛玉把自己的風箏線剪了,放放晦氣,寶玉的也放了,與黛玉的那個美人風箏做伴去。探春正要剪自己的風箏,天上又來了個鳳凰風箏,兩個風箏絞在了一起,又來了一個喜字風箏還帶著響鞭也絞在了一起。三個風箏的線絞成一股,亂頓著都斷了,飄飄搖搖去遠了。
這一段描寫,正好對應了第五回“金陵十二釵正冊”中暗示探春命運的圖畫:“畫著兩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狀。”幾處互證,得出的結論是探春遠嫁為王妃。
本文節選自《怡紅快綠:<紅樓夢>花木圖鑒》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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