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是個小國,更確切說是個部落,除了黃沙和放羊,啥都沒有。
大宋帝國,世界第一經濟體,除了黃沙和放羊,啥都有。
無論西夏是部落還是號稱國家,都沒正眼瞅過,可好水川和三川口連續被團滅兩次,大將只死不傷幾十門,從皇帝到百姓,整個國家沮喪的一批。
禍不單行,沮喪成雙。
整夜聽著西北狼嚎都睡不著覺,不曾想,東北又傳來了虎嘯。
澶淵之盟后,宋遼這對兄弟,臉上露笑心里藏刀,宋人明白,遼人明白,生活在遼國的漢人更加明白。
利益是民族國家族群等等羈絆之外的獨一份。
遼國翰林學士劉六符敏銳察覺到這份利益。
劉六符是個漢人,不過屬于遼國世家大族,祖上一直在遼國做官。
他爸劉慎行官至北府宰相,這老爺子,不但會做官,生育能力還強,一口氣生了六個兒子,不但會生兒子,還幽默。
起名字將六個兒子從一到六排開,老大劉一德,老二劉二玄,老三劉三嘏,老四劉四端,老五劉五常,老六劉六符。
劉六符作為大士族家的小兒子,自然得到最優質的教育,自小愛讀書有志向文章寫得好,深得遼國皇帝喜愛,當上了翰林學士。
無論老大是宋皇還是遼帝,肚里有貨,就要賣與帝王家。
劉六符從人性角度分析,宋帝國西北戰事一直搞不定,肯定內心煩躁,并且更不想打仗了。
就對著剛把親媽軟禁的遼興宗來段“趁他慘,要他錢”的單口相聲:陳兵遼宋邊境,再訛宋朝點兒錢。
遼興宗登基多年,剛剛掌權,也想展示內斗能贏,外戰搞銀的實力。
在這貨看來,能搞到錢,當年的澶淵之盟就是廢紙,何況澶淵之盟的目的也是搞錢。
于是同意劉六符的看法,拍桌認同。
宋遼兩國間諜戰一直打得很厲害,從商人貨郎到僧人道士都是間諜載體。
遼國的大動作,宋朝也提前預知。
知保州、衣庫使王果提前得到契丹要陳兵幽薊的消息,并充分發揮聯系的觀點,認為遼國行動肯定和宋夏戰爭有關。
上書朝廷:契丹潛與昊賊相結,將必渝盟。請自廣信軍以西緣山口賊馬出入之路,預為控守。
宋廷相信王果的上報,可不想和遼國撕破臉,下詔河北安撫司:密修邊備。
就是偷偷摸摸加強防御。
該來的總會來。
慶歷二年三月己巳,歸義節度使蕭英和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劉六符帶著遼國國書到達宋國。
內容如下:弟大契丹皇帝謹致書兄大宋皇帝,粵自世修歡契,時遣使軺,封圻殊兩國之名,方冊紀一家之美。蓋欲洽于綿永,固將有以披陳。竊緣瓦橋關南是石晉所割,迄至柴氏,以代郭周,興一旦之狂謀,掠十縣之故壤,人神共怒,廟社不延。至于貴國祖先肇創基業,尋與敝境繼為善鄰。暨乎太宗紹登寶位,于有征之地,才定并汾,以無名之師,直抵燕薊,羽召精銳,御而獲退,遂至移鎮國強兵、南北王府并內外諸軍,彌年有戍境之勞,繼日備渝盟之事,始終反覆,前后諳嘗。竊審專命將臣,往平河右,炎涼屢易,勝負未聞。兼李元昊于北朝久已稱藩,累曾尚主,
克保君臣之道,實為甥舅之親,設罪合加誅,亦宜垂報。邇者郭稹特至,杜防又回,雖具音題,而但虞詐諜。已舉殘民之伐,曾無忌器之嫌,營筑長堤,填塞隘路,開決塘水,添置邊軍。既潛稔于猜嫌,慮難敦于信睦。儻或思久好,共遣疑懷,曷若以晉陽舊附之區,關南元割之縣,俱歸當國,用康黎人。如此,則益深兄弟之懷,長守子孫之計。緬惟英悟,深達悃淨。適屆春陽,善綏沖裕。
這篇國書,總結起來有三點。
第一關南之地當年石敬瑭送給我大遼國,可周世宗這貨不守規矩,又搶走了。這不是你大宋的錯,可你要把關南之地還我大遼才是做一件正確的事情。
第二打狗看主人打外甥看舅,元昊這小子現在是我遼國的外甥,打我外甥不給我匯報,太不給面子。
第三你大宋仗著錢多,在河北不停搞水利工程大基建,別當我傻,其實是防備我大遼騎兵,這么做不厚道,非常不厚道。
對這篇國書,用三個字總結:不要臉。
弱國無外交,強兵能長臉。
收到這么不要臉的國書,宋廷朝野震動,割地肯定不行,得派人出使遼國談談這事兒,可這個出了千年第一龍虎榜的王朝,沒人敢去契丹。
宰相呂夷簡沒按好心,推薦富弼出使。
富弼不愧是跟著范仲淹搞變法不怕得罪權貴的猛人,宋仁宗召見問他愿不愿出使遼國。
富弼倒頭便跪,就一句話:主憂臣辱,臣不敢愛其死。
把仁宗皇帝感動的差點兒沒哭出來。
富弼,北宋最硬氣外交官,不像后來靖康年間,北宋文臣們見到金人嚇得退哆嗦。
四月,富弼到達遼國,面對遼興宗,說之以理,動之以利:大宋所有行動都沒有違反澶淵之盟的約定,割地是不可能的,嫁公主沒有給錢實惠,打仗搶錢好處是大臣的,再增加點兒歲幣好處是陛下的。
遼興宗根本不想打仗,想想,是這么個理。
雙方商議,在澶淵之盟每年三十萬歲幣基礎上,再增加十萬白銀和十萬絹。
這點兒錢,對世界第一經濟體來說不算多,關鍵此時大宋帝國不具備東北和西北雙線作戰實力。
任務本來要圓滿完成,7月富弼回到都城汴梁,得到仁宗肯定后,8月富弼再次出使遼國簽訂最終協議。
劉六符卻想把這事兒做到名利雙收,提出今后大宋給遼國歲幣的稱呼改為獻或者納。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為了國家榮譽,富弼表示可以砍我的頭,這有辱國家的事兒堅決不干。并且給宋廷上奏章,要求朝廷堅決不能同意遼國的要求。
9月,劉六符出使宋國,這次繞過富弼,對宋廷一頓恐嚇,宋仁宗和宰相呂夷簡軟骨頭,同意遼國要求,給遼國歲幣的國書使用了“納”字。
這事兒讓拿生命來維護國家利益的富弼十分郁悶。
著名的慶歷增幣就這么在遼國的恐嚇中完成。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劉六符,回國后升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相當于宰相。
但這貨因為收了宋朝給的禮物,被政敵參知政事杜防參了一本,貶為長寧軍節度使,不過沒過多久就被召回,任命為三司使。
此后,劉六符就趨于平靜,沒有太出彩的事情,遼道宗繼位不久,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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