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開天辟地之后，世間萬物初生，人類如同初生的嬰兒，在莽莽蒼蒼的大地上艱難求生。那時候的人們，既無房屋遮風避雨，也無衣裳御寒保暖，更不懂得耕種五谷。他們像野獸一樣，在荒野中覓食，在洞穴里棲身。

每當太陽升起，男人們便手持粗糙的石器，三五成群地外出狩獵。他們的腳步踏過沾滿露水的草叢，驚起一群群飛鳥。運氣好的時候，能獵到一頭野豬或幾只野兔；運氣差時，只能空手而歸，餓著肚子蜷縮在冰冷的山洞里。女人們則背著藤條編織的筐簍，在山林間采集野果、挖掘根莖。她們的手指常常被荊棘劃破，卻依然要忍著疼痛繼續尋找食物。

"阿爹，我餓......"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拽著父親的獸皮衣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父親手中那半只瘦小的山雞。男人嘆了口氣，將山雞撕成幾塊，分給圍坐在火堆旁的族人。每個人只分到拇指大小的一塊肉，卻要支撐一整天的勞作。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有一天，一位名叫稷的年輕人發現，那些被隨意丟棄在洞穴附近的野果種子，竟然在泥土中生根發芽，長出了新的植株。他小心翼翼地照料這些幼苗，看著它們開花結果。這個發現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人類的前路。

人們開始學著稷的樣子，在河邊開墾土地，播下種子。他們用削尖的木棍挖土，用石片除草，用雙手捧水澆灌。當第一茬谷物成熟時，整個部落都沸騰了。金黃的穗子在風中搖曳，仿佛在向人類微笑。

然而好景不長。玉皇大帝得知人間有了收成，立即派天兵天將下凡，宣布所有糧食必須上供天庭。人們跪在田埂上，眼睜睜地看著天兵們將辛苦收獲的糧食裝入云袋，騰空而去，只留下少許秕谷供他們果腹。

"為什么？這是我們用血汗種出來的糧食啊！"稷仰天怒吼，卻只換來一陣雷霆轟鳴作為警告。

沒有牛馬相助，人們只能用肩膀拉著粗糙的石犁耕地。繩索深深勒進皮肉，汗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男人們的背脊彎成了弓，女人們的手掌磨出了血泡，孩子們餓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天庭之上，玉皇大帝正與眾仙歡宴。瓊漿玉液在琉璃杯中蕩漾，仙果珍饈擺滿了白玉長案。仙女們輕歌曼舞，仙樂飄飄。

"陛下，人間今年的供品比去年少了三成。"太白金星捧著竹簡稟報。

玉皇大帝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金樽："這些凡人越來越不像話了。傳牛神過來！"

牛神正在天河畔放牧天牛，聽聞玉帝召見，連忙整理衣冠來到凌霄寶殿。他身形魁梧，頭生雙角，面容憨厚，一雙銅鈴大眼中透著溫和。

"牛神，你速去凡間傳朕旨意。"玉皇大帝居高臨下地說道，"從今以后，凡人三日方可進一餐，不得違抗！"

牛神心中一驚："陛下，凡人本就食不果腹，若再減其飲食，恐怕......"

"嗯？"玉皇大帝目光一冷，"你敢質疑朕的旨意？"

牛神連忙俯首："小神不敢。"

帶著沉重的心情，牛神駕云來到凡間。他化作一個白發老者，拄著拐杖走在鄉間小路上。眼前的景象讓他心如刀絞——田野里，幾個瘦得皮包骨的男人正用麻繩拉著木犁，每走一步都搖搖欲墜；田埂上，婦女們抱著餓得啼哭不止的嬰兒，眼中滿是絕望；村口的大樹下，幾個老人蜷縮著身體，已經沒有了氣息。

"老丈，喝口水吧。"一個滿臉菜色的婦人遞來半瓢渾濁的溪水，自己的嘴唇卻干裂得滲出血絲。

牛神的眼眶濕潤了。他想起天宮中那些被隨意丟棄的仙果，想起玉帝宴席上動都沒動就被撤下的珍饈，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憐憫。

"鄉親們，聚一聚！"牛神站在村中央的高臺上，聲音洪亮如鐘，"玉皇大帝有旨！"

村民們戰戰兢兢地聚攏過來，跪伏在地，等待著又一道殘酷的旨意。

牛神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從今日起，爾等一日可進三餐，勤耕不輟，必得豐收！"

人群先是一靜，繼而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老人們老淚縱橫，婦女們抱在一起痛哭，孩子們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也跟著又蹦又跳。

"多謝玉皇大帝恩典！"村民們向著天空連連叩首。

牛神看著這一幕，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隨即悄然離去。他知道自己犯下了欺君之罪，但為了這些苦難的百姓，他心甘情愿。

回到天庭，牛神如實向玉皇大帝稟報了他在凡間的所見所聞，以及他擅自更改旨意的原因。

"大膽！"玉皇大帝拍案而起，整個凌霄寶殿都為之震動，"你竟敢假傳圣旨！來人啊，將牛神革除神籍，打下凡塵！"

雷公電母領命，用鎖鏈將牛神捆住，押往南天門。臨行前，牛神回頭望了一眼繁華的天宮，眼中沒有悔恨，只有釋然。

"且慢！"玉皇大帝突然叫住他們，"這廝知道天庭太多秘密，若在凡間胡言亂語，恐有損朕的威嚴。給他喉嚨釘上銷聲釘，鼻子穿上引魂索，永世不得言語，不得自由！"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牛神被推下云端。在下墜的過程中，他的神袍化為粗糙的皮毛，挺拔的身軀變成了牛的形體，喉嚨處多了一顆閃著寒光的銅釘，鼻子上穿了一根粗糙的麻繩。

"砰"的一聲巨響，牛神重重地摔在了一片農田里。正在勞作的農民們驚恐地圍了上來，發現是一頭從未見過的巨大動物。

"這是......牛？"稷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撫摸牛神粗糙的皮毛。

牛神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溫順地蹭了蹭稷的手掌，仿佛在訴說著什么。

聰明的稷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嘗試著將犁套在牛神身上。令人驚喜的是，牛神不僅沒有反抗，反而主動拉著犁向前走去。沉重的犁頭在泥土中劃出整齊的溝壑，比十個壯年男子拉得還要快還要好。

"天啊！這一定是上天的恩賜！"村民們紛紛跪地叩拜。

從此，牛神便留在了人間。每天天不亮，他就起來拉犁耕田；太陽落山后，他還要拉磨碾谷。雖然不能言語，但他總是用溫柔的眼神和輕輕的哞叫回應著人們的關愛。

有了牛的幫助，農田的產量成倍增長。雖然仍要向天庭進貢，但人們終于能吃飽肚子了。孩子們的臉上有了血色，婦女們織出了新的麻布，老人們能安享晚年了。

秋收過后，村民們聚在一起商議。

"我們能過上好日子，全靠這頭神牛。"稷說道，"我們應該好好感謝它。"

"是啊，"一位老者點頭，"我提議每年十月初一，新米下來的時候，我們給牛過節。"

這個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于是，十月初一這天，成了專屬于牛的節日。婦女們用新米熬制香噴噴的稀飯，孩子們采來最鮮嫩的青草，男人們用糯米打成軟糯的糍粑，掛在牛角上。家家戶戶都在牛圈門口貼上紅紙寫的對聯："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全憑牛力，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感謝天恩"。

每當這時，牛神就會安靜地站在圈中，眼中閃爍著欣慰的淚光。雖然不能言語，但他知道，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人類的笑容，就是對他最大的回報。

而天庭之上，玉皇大帝看著人間越來越多的供品，滿意地點了點頭，早已將那個"不聽話"的牛神忘在了腦后。只有偶爾在宴席上吃到牛肉時，他才會疑惑地問一句："這味道怎么有點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