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語言話術》067

周瑞家的與劉姥姥介紹完鳳姐，便聽小丫頭回來稟告老太太房中擺到了。就急忙拉著劉姥姥進了賈璉的院子提前等候。她先讓劉姥姥在倒廳稍等，自己先進了里院找到了鳳姐的心腹通房大丫頭名叫平兒的，提前告知了來意。

所謂通房大丫頭，就是男主人娶妻后收的同居婢女，也是妾，只是地位不如姨娘。源于通房丫頭沒有生兒育女時，就不給抬升姨娘身份，又不給分房安置，才以“姑娘”稱之。待生了孩子，就肯定要抬身份作姨娘的。

周瑞家的先將劉老老起初來歷說明，又說：“今日大遠的來請安，當日太太是常會的，今兒不可不見，所以我帶了他進來等奶奶下來，我細細回明，諒奶奶也不責我莽撞的。”平兒聽了，便作了個主意：“叫他們進來，先在這里坐著就是了。”（引程甲本第六回）

脂評本此處只有最后一句“奶奶想也不責備我莽撞的”略有差距，但意思差不多。比較起來程甲本的“諒”字略有生硬，似乎過于托大，而脂評本的“想”字，倒體現出周瑞家的自作主張的意思，稍微要更貼切人物。

不過，周瑞家的這段話里可是話里有話，需要多解釋一下。

劉姥姥來賈府打抽豐，她又與賈家不沾親帶故，只是王夫人的窮親戚，這件事往好聽了說，是她的好意思，來給王夫人請安。不好聽的則是王夫人娘家窮親戚來賈家乞討。

這件事對王夫人來講，很丟面子。對賈家來說又肯定要損失錢財。按說周瑞家的不該自作主張。所以，她需要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就得抬升一下劉姥姥的身份。

她說“今日大遠的來請安”，意思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親戚既然老遠的來請安問候，就不好拒之門外不接待。

又說“當日太太是常會的”，就說王夫人早年間也頗為看重劉姥姥，交往的比較密切。這話就是給劉姥姥臉上貼金了。

劉姥姥當初確實和女兒去過王家，也認識王夫人，甚至還見過小時候的王熙鳳，但也只是去過幾次，談不上“常會的”。

不過，當初劉姥姥確實是王夫人的座上賓，也說明王狗兒的爺爺當時的位置對王家來說比較重要。劉姥姥每次來，王夫人作為當家的二小姐，自然也是要接待的。

又說“今兒不可不見”，這話就是周瑞家的自己說的了。王夫人當初見，源于劉姥姥的親家老爺有能力，受重視。如今劉姥姥這邊已經沒有勢力，王夫人卻成了榮國府的女主人，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又如何非見不可？

她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擔心平兒做攔路虎，害她在劉姥姥跟前丟面子。做實王夫人會見，平兒也就不敢自作主張。這是以勢壓人。

周瑞家的跟著說“所以我帶了他進來等奶奶下來”，在給自己先斬后奏找補，也說明直接帶人進來了，想看平兒如何安排劉姥姥。畢竟人還等在倒廳里，也不像話。

最后說：“諒奶奶也不責我莽撞的”，意思就更耐人尋味了，是說我是替太太辦事的人，帶了太太的親戚過來，雖然自作主張，可也是顧全的太太的體面，王熙鳳知道了也不能責怪她，平兒就更不能從中作梗。甚至周瑞家的話里話外，還有暗示平兒到時候替她周全的意思。

別看她說“也不責怪我莽撞的”，其實還是在說自己莽撞了，她也害怕王熙鳳到時候不給面子，她也毫無辦法，此時拉平兒，也想讓平兒給她一個薄面，讓她賺了這份臉面。

其實周瑞家的這般行事，以平兒的聰明自然知道她是想要露臉。也不可能真不給她這位王夫人跟前的陪房面子，所以平兒當下也就做主，讓劉姥姥祖孫進來，等候王熙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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