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欣是一名初一年級的女生,剛上初中,她出現了拔頭發的行為。母親帶著阿欣進行檢查,沒有查出身體有什么問題,于是阿欣母親帶著她來到了咨詢室。
阿欣的母親回憶道,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阿欣曾出現過無緣無故地拔頭發,而且拔的都是一個地方的頭發,有一小塊都快拔禿了,母親罵她不是個好孩子。但是母親的呵斥并沒有讓阿欣改掉這個行為,而且還開始拔眉毛,有塊眉毛都有些稀疏了。直到母親覺得不對勁,改善了對待孩子的態度,不再發脾氣,還經常哄著阿欣,甚至晚上陪她進入夢鄉。過了些日子,阿欣不再自己拔頭發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也就都淡忘了。
這次阿欣拔頭發比上次更嚴重了,拔得更勤,拔得更多,讓阿欣母親更加擔心和焦慮。同時母親也感覺阿欣成績中游,自卑、膽小,都快成大姑娘了,這種行為讓人感覺孩子好像得了什么問題。
我問:“請說說孩子成長的情況,好嗎?”
阿欣母親一聲嘆息,眼圈紅了:“說起來,真后悔啊!我是小學教師,孩子小學六年都跟我在一個學校。我的想法是,這樣老師們可以有情況隨時告訴我,好把她的學習抓得更緊,管得更嚴。沒想到,越這樣她越讓人勞神。我經常跟她說,你是老師的孩子,你得給同學做出榜樣。為這,從一年級我就經常說她,跟她著急發脾氣。有時候,還跟老師一起說她,教訓她。有一次,她后桌的一個男孩告狀說,她總用頭發碰他。老師就跟我反映,我覺得是因為頭發太長才會碰到后桌的同學,就不由分說要把孩子的長頭發剪短了。孩子不同意,跟我連哭帶鬧。后來我強制著硬把孩子頭發剪短了。從此,她時常為頭發糾結。后來長大了頭發越來越短,簡直像個男孩子了。”
“經常這樣強制孩子嗎?”
“是,我脾氣特別急,經常這樣強制孩子,主要是為學習上的事,看她寫作業動手晚了,看她寫作業磨蹭了,看她考試不好了,就跟她著急上火,命令她,強制她,罵她,甚至打她。有一次,看她寫作業慢,氣得我抄起折扇打她,把后背都打腫了。”
“母親這樣打女兒,心里不難受嗎?”
阿欣母親淚水下來了:“是,我下手太重了,打完她,也心疼,也后悔。過后,看她寫作業不認真,又會上火,又會連罵帶打。可是,越這樣,孩子越不好好學習;越這樣,孩子越讓人有氣。而且,到六年級的時候,老師還反映說孩子跟老師對著干了,越批評越不好好學習了。這還不算,到初中了,開始跟我對著干了。那天晚上,因為寫作業我又上火了,我剛動手,她對我還手了。我抱住了她,她一反手正好胳膊卡住了我脖子,看我出不來氣了,她才住手。雖說她不是有意掐我,可也差點要我的命。”
“想起來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啊!當天晚上,我們說起來,從小到大,我管她、打她這些事,原來她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在心里,心里是那樣抱怨我。我這樣管她,不是為她好嗎?不是覺得老師的孩子應該做得更好嗎?誰知道她不但不領情,還這樣記恨我。唉,孩子沒管好,還讓孩子記恨我,我這個母親真是太失敗了。”
阿欣母親淚如雨下了,那淚水里有追悔,有委屈,有傷感。
我和阿欣初步溝通建立信任關系后,她沒說幾句話淚水就也下來了。
不知是要訴說的話太多,還是心中的委屈積壓了太久,或是求助的愿望太強烈,伴著淚水的涌出,阿欣的話也打開了閘門奔瀉而出,我幾乎插不上話。
阿欣伴著淚水傾訴說:“因為拔頭發,他們經常打我罵我,說我不是個好孩子。他們看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媽常說的話就是,你是老師的孩子,你得比別人做得好。為這,就處處管束我,監視我,特別是我媽。就說我房間的門鎖吧,我在房間里學習,母親常常闖進我的房間檢查。我如果不立刻開門,他們就會踹開門。我房間的鎖讓他們踹壞好幾次了,門都給踹爛了。還有我的手機,他們隨時監視我玩手機。有時候我剛剛拿起來,他們就說我玩時間長了,就會搶過手機,氣急敗壞地摔在地上。到現在我的手機早就摔爛了。”
“在家里監視我還不算,我媽甚至還威脅我,我告訴你,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讓所有老師幫我監督你。她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她讓老師都來監督我,監督我是怎樣聽課的,監督我是怎樣寫作業的,還有監督我是不是跟男孩有交往,讓我整天心驚膽戰的。您說,哪有這樣監督人的!”
我借機插話:“他們這樣監督的結果呢?”
“結果就是我一次次受委屈。有一次,一個男孩我碰了他一下,他就跟老師告狀說我打他了。我媽聽老師說了,又急又氣,說我總給她惹禍,對我又打又罵,還和老師一起教訓我,你是老師的孩子,你得怎樣怎樣。”
“有一次,因為一道數學題錯了,我媽又氣又急,抄起一把扇子就朝我后背使勁地抽,都打出血來了,一道一道的傷,好久好久還不見消失。”
“有一次考試,我的語文考了99分,有同學就說是我媽提前看了卷子。我怕這件事給我媽帶來麻煩,自己就委屈地說,不是我媽,是我偷看了。沒想到,我媽聽說了這件事,不問青紅皂白又是對我又罵又打。”
“到初中后,我也不知怎么又犯了拔頭發的問題,他們又跟我鬧,說我真不是個省心的孩子,說我不是好孩子”
“我知道,我不是好孩子。我有時候是犯過錯,他們就會抓住不放,揭我的短。他們教訓我說得多的話是,你是老師的孩子,你得給大家做榜樣。我不是好孩子,我不想當榜樣,我不想當老師的孩子,我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孩子。”
一直淚水沒斷的阿欣,這時候哽咽抽泣得說不下去了。
我仿佛看到,一顆弱小的心靈將要倒下去。我意識到,我急需要做的就是,給阿欣堅定的心理支持,給阿欣的心靈注入不倒的力量。
我看著阿欣的眼睛鄭重地說:“你是好孩子!在我眼里,你是個好孩子!從今天起,讓自己心里那個好孩子慢慢長大,好嗎?”
阿欣淚水奔涌而出:“他們要是能這樣傾聽我該多好啊!”
阿欣母親忘記了自己對孩子來說首先是母親,在親子互動中沒能丟掉職業角色的習慣,在學校,在家里,對孩子都在扮演教師的角色。她認定阿欣是教師的孩子就要做得好,就要給大家做榜樣,其實是給自己爭面子。因而對阿欣處處高要求,導致阿欣的對抗,母女關系緊張。
我對阿欣母親進行了家庭指導,她明確了自己心理調整的方向。隨著溝通的深入,阿欣母親泣不成聲了:“我就是從小太缺少愛的溫暖了。父親因病早逝,母親性情暴躁。我作為家里老大,父母發脾氣總是我先遭殃,父母的責備打罵,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好孩子,心里沒有安全感,整天在焦慮不安中。長大了,我就處處嚴格要求自己,事事過分追求盡善盡美。雖然大家都說我發展得挺好,可我心里還是常常焦慮不安。現在知道了,我對孩子的做法,其實是為了宣泄自我,讓孩子成了出氣筒。”
我能感受到,阿欣母親傾訴的淚水,沖刷著她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她的心在回歸安寧,她的心在回歸智慧,她在逐漸看清自己的心,她在逐漸看清她們母女關系應有的方向。
阿欣母親接受了兩點建議:一是學會做個傾聽者。親子互動是雙向的,不僅要做信息輸出者,更要做信息接收者,接收來自孩子的信息,傾聽孩子的心聲,才有好的親子互動,才談得上父母對孩子的教育。二是學會發現孩子的閃光點。孩子都有向善向上之心,抓住孩子的閃光點,多給孩子肯定的評價,孩子的不足也會得到改正。
說到給孩子肯定評價,阿欣母親深有觸動:“您說得太對了。我們孩子特別需要肯定的評價。上次您說她是個好孩子,到家后,她把這句話寫在紙上,貼在自己書桌的墻上了。其實仔細想想,孩子確實也是個好孩子。我一定跟您好好合作,學會傾聽孩子,學會鼓勵孩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待孩子了。”
我在潛意識狀態下找到了阿欣的病理性記憶,她有道題不會,想問老師又不敢問,就沒能按時完成作業。老師告訴了母親,晚上回到家里母親就問她。阿欣實話實說是因為不會又沒敢問老師。母親說她撒謊,說她就是懶,就是不想寫作業。她不承認,父親就指使母親對她又打又罵。看她還是堅持說是因為不會又沒敢問老師,父親就說,還不說實話,繼續打。后來阿欣只能委屈地照父母說的,說是自己懶,說是自己不想寫作業,說自己不是好孩子,父母才饒了她。我對阿欣的病理性記憶進行重組,她委屈的情緒下降了許多。
記憶重組干預兩個多月后,阿欣的情緒狀態改善和穩定很多,拔毛的行為也逐漸消退,之后沒再發生。她的眼神變得靈動,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展現。我知道,阿欣母親已經能夠接受孩子的平凡,知道應該給孩子的是愛,喚醒自己內心深處柔軟的愛,只有這樣,才能讓孩子的心回歸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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