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這個名字充滿理想色彩，兼具中西合璧之妙與古今交融之韻，承載著人們對美好社會的憧憬。

然而，在其輝煌名字的背后，是一場長達十余年、腥風血雨的殘酷戰爭，這場戰爭使中國人口在 20 年時間里減員三成以上，留下了無盡的傷痛與爭議。

今天，讓我們拋開立場與偏見，一同走進 1863 年 6 月至 1864 年 7 月這一年間，太平天國都城南京覆滅前夕那些驚心動魄的時刻。
1863 年 6 月，曾國荃率領的湘軍發起夜間突襲，一舉拔掉了太平軍在都城南京南側雨花臺上建造的石頭堡壘。

雨花臺雖只是一座 60 米高的小山丘，卻是南京外圍的關鍵布防點和制高點，拿下它，湘軍便打開了直面南京城中華門和雨花門的通道，南京城在湘軍眼前一覽無余，這無疑是對太平天國都城布防的沉重打擊。

40 多年后，雨花臺又見證了孫中山革命黨與清軍的激烈爭奪戰，孫中山將陣亡的 200 多名將士遺骨安葬于此，并立碑紀念，即辛亥革命紀念碑。如今的雨花臺烈士陵園則是為紀念抗日戰爭南京保衛戰中犧牲的國民軍將士而建，足見其在南京布防中的重要戰略地位。
緊接著，湘軍將目光投向了南京城西北側。此前，太平軍依靠長江北岸的據點，運糧船得以源源不斷地開進南京城。為切斷南京在長江方向的進出通道，湘軍水師將目標鎖定在與南京隔江相望的九洑洲要塞。

湘軍水師采用獨特戰術，先用炮艇順江逆風而下，中途炮擊要塞，再順風逆流而上，如此循環往復，消耗太平軍的炮彈。經過一周的消耗戰，湘軍水師發動總攻，一舉拔掉九洑洲要塞，要塞中的 3 萬多太平軍守軍在梁鳳超的率領下全部戰死，而湘軍僅損失約 2000 多人。
南京城東側的中山攻防戰同樣激烈。中山又名紫金山，自東吳定都南京后，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等朝代均以南京為都城，中山也成為當朝龍脈所在，孫權的陵墓就建在此處。傳說諸葛亮曾發出“鐘山龍盤，石城虎踞”的感慨。

太平軍在中山上打造的天寶城和地堡城堡壘，經營日久，固若金湯。天寶城位于“龍脖子”頂端，海拔 300 多米，是中山的次高點，也是距離南京最近的制高點，100 多年后被改造成天文臺觀測地，即著名的紫金山天文臺。

然而，高處雖易守難攻，但彈藥和糧草的運送卻極為困難。曾國荃經過數月的耐心消耗，耗干了太平軍守軍的物資，最終一鼓作氣拿下天寶城，城中太平軍全部戰死。

天寶城被攻克后，中山北側再無被炮擊的危險，曾國荃開始在南京的神策門和太平門之間修筑堡壘，步步為營。此時，神策門因長江航道被斷，已成為象征性的擺設，唯有與地堡城相連的太平門還可出入，但此時是只出不進。

由于城內糧食短缺，太平軍將婦女分幾批送出城外，這些婦女命運悲慘，運氣好的被當地農民撿回家做老婆，運氣不好的則遭到湘軍屠戮。曾國藩得知后，勸曾國荃不要再放俘虜出城，企圖讓太平軍更快糧盡。

此時，太平天國的軍事統帥李秀成疲于奔命。先是率軍攻打安徽北部，試圖解南京之圍并打通補給線，但皖北湘軍控制的各城市早已堅壁清野，城外一片荒蕪。饑餓疲憊的太平軍遭到城中滿血狀態湘軍的猛烈攻擊，傷亡慘重，橫尸遍野。

李秀成只得帶著殘部返回南京，一路上只能吃草充饑，途中又有無數太平軍餓死，渡江時還遭到湘軍水師的攻擊。李秀成北上時率領 20 萬之眾，回到南京時卻不足 2 萬人。剛回到南京，蘇州與杭州又傳來求救戰報，李秀成又不得不帶著疲憊不堪的殘部趕往蘇州。

此時的戰局已迅速向湘軍傾斜，以往太平軍振臂一呼，無數平民流民便紛紛投奔的盛況不再，千里荒蕪，無人響應，太平軍連現有士兵的溫飽問題都難以解決。而湘軍方面，曾國藩不斷向南京派送新招募的湘軍，南京城下的湘軍已從一年前的 2 萬人暴漲到 5 萬人。

李秀成在蘇州布防還不到一個月，洪秀全又下旨催其回南京統籌城防事宜，李秀成只得再次返回。三個月后，蘇州失守，李鴻章殺了投降蘇州的太平軍八個王，緊接著又拔掉無錫和常州，直逼丹陽。

但李鴻章很知趣地讓自己的淮軍待在常州待命，畢竟曾國荃為攻打南京已投入全部家底，李鴻章清楚曾國荃不愿他人來摘桃子，便以繼續剿滅蘇南流寇為由，未向南京進發。

此時的南京，淪陷只是時間問題。城中約 30 萬人，大多是婦孺老人，太平軍僅有 1 萬多人。清軍洋槍隊隊長戈登登上雨花臺瞭望，發現南京城墻上幾乎空無一人，只有零星哨兵，他認為南京城兵力不足，城破在即。為解決糧食問題，洪秀全下令將南京城中所有空地都種上麥苗。

1864 年春季，南京城上方的天光逐漸暗淡，城中動靜微弱，但田間的一點綠色仍給軍民帶來一絲希望。城外的湘軍同樣消耗巨大，因缺糧，日子也不好過。曾國荃為搶在士兵餓死前破城，命令地道兵拼命挖地道。地道兵每天只能挖幾米，且為防止被發現，只能往深處挖，因為挖淺了地上草皮會枯黃，易被城上哨兵發現。

太平軍同樣擅長挖地道，他們從城內挖到城墻外，開挖與城墻平行的地道，以探知湘軍地道位置，并用滾水和毒煙消滅湘軍地道兵，雙方從地上轉入地下作戰。湘軍在各個方向開挖幾十條地道，如蛛網般密布，守軍工作量巨大。到六月，湘軍僅死在坑道里的地道兵就達 4000 多人。
關鍵時刻，曾國荃得到一個好消息，與天寶城相對、幾乎與南京城墻相連的地堡城堡壘被湘軍攻破，堡中太平軍被全殲。曾國荃立即派人將火炮架上地堡城的坡地，日夜向南京城中開炮，炮彈落點對地道端頭形成扇形掩護，讓城中守軍無法靠近。

7 月 15 日午夜，李秀成親自率領數百名敢死隊騎兵，偽裝成湘軍從太平門殺出，試圖突襲距離城墻 70 米的地道開口，但被防守嚴密的湘軍識破并殺退。

4 天后，挖到墻根的地道塞滿了 6000 個布袋、約 20 噸火藥。隨著曾國荃一聲令下，工程兵點燃導火線，100 多米的導火線在坑道中燃燒了半個多小時，一聲巨響，城墻炸開 50 米長的豁口，城外等待兩年的湘軍如潮水般涌入城內。
城破后的場景慘烈至極。城中 3000 女兵全部自焚而死，她們或許是出于不愿受辱的恐懼，也夾雜著半自發半被裹挾的宗教狂熱。還有一個 16 歲少女黃淑華的悲慘命運令人唏噓。

她的母親、兩個兄長、一個弟弟和嫂子被闖入家中的兇悍湘軍殺害，她自己也被擄走。這個湘軍打算將她和搶來的財寶裝船帶回湖南老家，在中途寄宿客棧時，黃淑華用刀殺死湘軍，將自己的遭遇寫在紙條上貼在墻上，隨后自殺身亡。

她的名字和遭遇得以流傳，或許是因為太平天國允許女性上學識字，她在那時學到了文化，又或許她本就是南京城大戶人家的后代。
而洪秀全在城破前一個月已經死去。因城中缺糧，洪秀全帶頭吃草，最終致病而死，也有一說是吃了蜈蚣而死。曾國藩得知洪秀全死訊后，下令將其挫骨揚灰。城破后，李秀成和洪秀全 15 歲的兒子洪天貴福換上湘軍打扮，趁亂逃出城外。

為護駕，李秀成將自己的戰馬讓給洪天貴福，讓他先走，自己則落在后面，最終被當地想要領賞的村民抓獲，獻給了曾國荃。從這里可以看出，李秀成在性命攸關之際，仍堅守儒家君臣的傳統思想，他并非權力欲旺盛之人，仍保有敬畏之心。

反觀曾國藩，在之后的一個多世紀里，人們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滿清家奴”與“曾大圣人”兩頂帽子輪流閃現。曾國藩曾多次勸誡弟弟曾國荃，對投降的太平軍也要全部消滅干凈，他深知這些太平軍大多是活不下去的平民和流民，但在他眼中，這些人如同螻蟻，缺乏改造價值，一鍋端最為省事。

這也反映出千百年來統治階級對被統治階級的一貫態度，從未真正將他們當人看待。歷史的真相往往充滿爭議與復雜，太平天國都城覆滅前夕的這段歷史，不僅是一場軍事斗爭的終結，更是一個時代的縮影，引發我們對歷史、人性與權力的深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