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公糧

文/侯國平

麥收過后，正陽縣城里一下子熱鬧起來，來了不少人，那是進城交公糧的貧下中農。浩浩蕩蕩趕著馬車，牛車，拉著架子車，車上裝著一口袋又一口袋剛打下的小麥，人人興高采烈，個個歡聲笑語，小縣城里到處彌漫著收獲的信息和麥子的香味。

交公糧是廣大農民一項光榮的政治任務，愛國行動。城郊公社和城關鎮的貧下中農都要到縣城交公糧。縣城的兩關有個糧所叫兩關糧所，東關有個縣糧庫叫東關糧庫，平日里門可羅雀，這幾天熱鬧的很，排了好長的隊，是交公糧的。

交公糧是一項苦差事，是向毛主席獻忠心的革命行動。一定要根紅苗正的貧下中農才能擔此重任，地富反壞右分子是靠邊站的。

革命樣板戲《龍江頌》里有一出交公糧戲，領導大聲問，你們的口糧留足了嗎？種子糧留足了嗎？大家齊聲喊，都留足了。領導說，那就交公糧吧。

公糧也不是說交就能交的，要經過質量檢驗，合格后才能交，不然要拒收。水分高的要在空地上曬一曬，含雜質的要用篩子過一過，在糧庫大院的空地上，只見貧下中農揮汗如雨，翻曬的翻曬，過篩的過篩，忙的不亦樂乎，真一個熱火朝天。

交公糧應該算出公差，但生產隊里除了記頭等功分12分，再無別的，沒有出差補貼，也不報銷差旅費，吃住要自行解決。但這難不倒勤勞的貧下中農，俗話說，手中有糧，心中不慌，車上不是有一布袋又一布袋的小麥嗎？還怕什么呢？

那時候，縣城東南角有個議價糧交易市場，市民每月只有24斤糧食，根本不夠吃，要到市場上買高價糧，交公糧的貧下中農拿小麥去賣，一斤小麥一毛錢，還有一斤糧票，有顯費事的，直接拿著小麥去交易更省事，簡單。

早飯時間到了，貧下中農要吃飯呀，好辦，拿小麥去換。每人五根焦黃的炸油條，用一張薄豆腐裹著，也就是千張，狼吞虎咽，那狀態真豪橫，貧下中農就該這個樣子。

中午飯也好辦，下館子是不可能的，那就學一學當年的子弟兵，深入到群眾中去，就會有飯吃。掂一塊肥豬肉，幾捆玉米菜和一堆面條，再扛上一布袋小麥，挨門挨戶去問，大爺大娘，行個方便，借個鍋吧，幫幫忙吧。

縣城里居民對進城交公糧的貧下中農是舉雙手歡迎的，因為他們秋毫無犯，而且出手闊綽，小麥整布袋的給，二斤麥只換一個饃，半布袋小麥才換幾斤肥豬肉，于是家家戶戶都打開大門，歡迎他們的到來。

到了中午，炒豬肉的香味四處飄散，端一碗油汪汪的肥豬肉，拿一個杠子饃，再加一碗蒜汁撈面條，十幾個人蹲在院子里，那場面真紅火。

如果到了晚上還交不上公糧，那就要在縣城住一夜了。旅館住不起，不報銷，就在裝滿小麥的架子車上睡一宵。縣劇團知道城里來了一大堆交公糧的貧下中農，專門演出了現代豫劇《人歡馬叫》，農村題材，教育意義極強。

但劇場里的貧下中農并不愛看現代戲，也不喜歡身邊的這些英雄人物，他們要看古裝戲，公子、小姐的戲，要看大坤角，二坤角。于是劇場里高聲大喊，換戲，換戲，接著就喝倒彩，拍巴掌。

巴掌聲如雷震耳，戲臺上正在人歡馬叫的現代戲演不下去了，人也不歡了，馬也不叫了。只好換戲，畫著貧下中農的油彩也不及抹去，匆匆穿上了公子、小姐的戲裝，改唱古裝戲《打金枝》。這一下，劇場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巴掌不拍了，一直到落幕后，又唱了一段《三哭殿》才罷休。

林彪、四人幫打著歌頌工農兵的旗號，大搞樣板戲，其實是包藏野心，另有目的。表面上歌唱工農兵，其實是瘋狂造神，洗腦百姓。他們把工農兵打造成了沒有靈魂，只聽指令的機器人，工農兵對此深惡痛絕，并不買賬，為樣板戲搖旗吶喊的只是四人幫的孝子賢孫，和文革的既得利益者。

把最好的話說盡，讓別人無話可說，把最壞的事做絕，讓別人不知說什么好，這就是四人幫的殘渣余黨，時不時出來興風作浪的本來面目。

（本文系水緣文學（ID：sywxwk）原創首發，作者：侯國平）

侯國平。河南正陽人。中共黨員。大專文化、曾在南風窗、中國經濟時報、等十幾家媒體開設專欄、主創故事新編。省作協會員。現居平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