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有繁華的物質文明,但反觀人類的心靈,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脆弱、害怕死亡、懦弱和怯于反抗。
人類當代的科技已經足以支撐我們到火星上去生活——只要我們有勇氣。但我們有這樣的勇氣嗎?我們有包含這樣技術的心靈嗎?
沒有!
我認為,如果沒有這樣的心靈,不僅慘痛的歷史教訓會被漠視,歷史上一再出現的災難會重演,而且我們的科學技術成就在100多年后也會被遺忘。
所以,今天人文學者要做的事情,是重建人類真實而宏大的心靈,這個心靈可以與我們的科學技術相匹配,而這絕對不會從技術本身或從科學專業研究中產生出來。
今天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問題:如何才能建立一個人有尊嚴的社會?
只有存在有尊嚴的人生,才會存在一個人有尊嚴的社會。一個人只有具備真實的心靈,才能獲得有尊嚴的人生。
因此,文化和社會重建的核心,是重建現代社會的真實心靈。
然而,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傳統社會的真實心靈是不可能恢復的。在現代社會,如何恢復終極關懷的真實性,并使其和價值與經驗的真實性互相維系,使人再一次成為三種真實性的載體,這是時代向哲學家提出的問題,我稱之為真實性哲學的探討。
▌哲學的本質,即對真實性的探討
“真實性哲學”一詞是我提出的。我之所以將真實性和哲學研究相提并論,是想從更高的層次來把握今天哲學研究的方向。
其實,只要從西方哲學史中走出來,分析各軸心文明價值系統的問題,哲學就會從起源于古希臘文明的“愛智”中走出來,轉向其隱藏在深處的本質即真實性的探討。
不同軸心文明有著不同的超越視野,每一種超越視野都有各自的終極關懷和價值,以及由終極關懷、價值整合的經驗。
也就是說,不同軸心文明的真實心靈并不相同,古希臘文明的“愛智”對理性和真實的追求,只是軸心文明的真實心靈之一。
正因如此,今日軸心文明及其現代轉型的文化研究,應該以真實性哲學作為框架。相應的研究問題是傳統社會真實心靈的結構,以及現代性展開如何導致傳統社會真實心靈的解體。
在此基礎上,才能進一步研究真實心靈是否必定與現代性相矛盾,以及如何建立現代的真實心靈。
為了達成這一目標,我將分三個步驟完成真實性哲學的論述。
▌歷史篇:真假不分的時代,人類何去何從?
第一,從歷史的角度分析為什么隨著現代社會的建立,特別是現代科學技術結構的形成,真實的心靈會一步步地瓦解。
事實上,現代性起源于對上帝的信仰和認知理性的分離并存,其普世化必定要讓個人自主和終極關懷脫離關系。這時,如果找不到個人權利和真實性真正的聯系,終極關懷真實性的喪失不可避免。
進一步而言,當科學真實等同于客觀實在時,人類遲早會生活在一個真假不分的世界。對于這一命運,人類真的無能為力嗎?我稱之為真實性哲學的歷史篇。
▌方法篇:現代社會如何重建“真實心靈”?
第二,提出真實性哲學的方法論,討論現代社會真實心靈的重建是否可能。
通過真實心靈演變的歷史分析,我發現科學經驗真實的基礎是普遍可重復受控實驗的無限擴張,即我們總可以根據受控實驗的結果,增加控制變量集,并在此基礎上做新的受控實驗,而且這一新的受控實驗也是普遍可重復的。
數學恰好是普遍可重復受控實驗的無限擴張結構的符號表達。因為數學符號的真實和科學經驗的真實同構,故可以建立橫跨兩者的拱橋,從而導致科學真實(作為數學符號和科學經驗互相維系之整體)的擴張。
因此,每次科學革命都伴隨著數學的大發展。這恰恰是長期被誤解的現代科學的本質。
據此,我得出一個重要結論:真實性有著不同的領域,如科學真實、社會真實和個人真實,不同的領域不一定相交,存在著不同的真實性結構。
此外,每個領域的真實性都有經驗和符號兩種類型。也就是說,存在著純粹符號系統的真實性,20世紀哲學革命因忽略了這一點,最終半途而廢,不能建立一種真正立足于符號研究的新認識論。
實現不同真實性領域和類型的整合,就是去建立它們之間的拱橋。一旦不同于科學真實的新的拱橋(如人文真實的拱橋)得以建立,我們就找到了終極關懷、價值和經驗真實性互相維系的結構。
如果我的分析正確,那么在現代社會重建真實的心靈是可能的。我稱之為真實性哲學的方法篇。
▌建構篇:個人自由是一切價值的基礎
第三,20世紀哲學家試圖用邏輯語言來分析自然語言。然而,自然語言和邏輯語言有著不同的真實性結構,故必須作為兩種不同的符號系統加以研究。
正如現代科學是橫跨數學符號真實和科學經驗真實的拱橋,社會是一座建立在自然語言符號真實和人的行動真實之間的橋梁。通過分析這種拱橋的結構,可以理解人文世界真實性和現代性的關系。由此,我們可以從不同層面論證21世紀真實心靈的結構。
無論科學真實還是人文真實,自由意志的存在是一切符號真實性的前提,故個人自由是元價值,道德和一切其他價值均由個人自由推出。
現代價值系統來自軸心文明的現代轉型,在此過程中,傳統社會的終極關懷會逐漸消失。
真實性哲學研究表明:終極關懷退出社會雖不可避免,但與傳統終極關懷等價的追求并非虛妄,只是哲學家從來不曾探討過真實性的整體結構,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在此意義上,現代意義上的終極關懷可以重構,它們是軸心時代終極關懷的現代形態。多元的現代終極關懷應該可以和價值甚至科學的真實性互相整合,并構成現代人的真實心靈。
故真實性哲學的第三篇是分析人文世界的真實性,重心是現代價值基礎的再論證,亦可稱為建構篇。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阿西莫夫在《基地》一書中所描繪的科幻故事:心理史學預見了文明的大倒退,但其研究可幫助人類去縮短那個“漫長的黑暗期”。
現實中當然不存在心理史學這樣的學科,我們能夠寄希望的,只能是通過不斷深入探索什么是科學真實,什么是人文真實,以及有沒有歷史發展規律,從而發現人類真實心靈的結構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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