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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30日，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表決通過《民營經濟促進法》，并將于今年5月20日起施行。作為我國第一部專門關于民營經濟發展的基礎性法律，它的通過和施行是中國推動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舉措，標志著中國對民營經濟的支持從政策層面上升到法律層面，有助于破解長期制約民企發展的體制機制障礙，推動民營經濟從“量”的擴張轉向“質”的提升，并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注入強勁動力。

整部法律共有九個章節（七十八條）組成，而其中的第四章（第二十七條至第三十三條）專題圍繞科技創新作出系列規定，包括支持科技創新研究，推動產學研深度融合，發揮數據、標準、服務賦能作用，支持新技術應用和科技成果轉化，強調人才隊伍保障和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毋庸置疑，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民營經濟促進法》通過支持科技創新雙輪驅動，為科技型民營企業破解發展瓶頸提供了制度性方案，將使其擁有更多市場空間和發展機遇。

下圖：《民營經濟促進法》目錄頁（圖片來源：www.gov.cn）

由此，不禁讓人想到在我國累計培育的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中，民營企業占絕對主導地位（根據工信部公開數據，在已認定的五批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中，民營企業占比長期穩定在80%-85%；若包含省級和市級專精特新中小企業，則民營企業占比接近90%），2024年，“小巨人”企業銷售收入增速高于全國平均水平2.1個百分點，其中制造業“小巨人”企業以82%的戶數占比貢獻了全部“小巨人”企業銷售收入的90.6%；超六成“小巨人”企業深耕工業基礎領域，超九成為國內外大企業配套，在精密機床、光伏、新能源汽車等產業鏈中發揮“補短板”作用。

因此，當下站在《民營經濟促進法》即將施行的機遇窗口期，反觀上海，確實有必要進一步思考如何優化提升中小企業培育工作，讓上海的民營經濟在科技自立自強中持續提升質效，發揮更核心的作用。盡管上海在中小企業培育工作中已取得顯著成效，但結合筆者最近咨詢工作梳理，會發現這項工作仍面臨一些共性問題，有待系統性優化：

問題一、政策落實層面

1.跨部門政策申報的重復問題。首先是多部門同類政策重復申報，不同職能部門針對同一類企業或項目設置相似的扶持政策，但申報流程和材料要求分散。部分企業反映，同一套材料需在多個部門的申報系統中重復上傳，耗時費力；其次是跨層級申報材料重復，市級與區級政策存在遞進關系，但申報時仍需重復提交基礎材料；最后是部分地區政策執行僵化，機械套用“專利數量”“營收增速”等硬指標，忽視技術獨創性（如某半導體設備企業因研發周期長，導致短期營收不達標，被移出培育名單）。

2.資金支持結構偏后。市級財政補貼多集中于“已認定”企業，早期創新型中小企業獲支持比例不足；補貼方式以“事后獎勵”為主，缺乏研發階段的風險共擔機制，早期創新型中小企業現金流壓力大。

問題二、融資與資本支持

1.債權融資成本高。專精特新企業平均貸款利率顯著高于國企，輕資產企業因抵押不足難以獲得信貸（如生物醫藥領域的企業，因核心資產為專利和研發團隊，缺乏實物抵押，在申請貸款時多次被拒）；供應鏈金融普及率低，僅不到10%的企業通過應收賬款融資。

2.股權融資渠道狹窄。科創板上市門檻高，2024年上海僅有8-10家專精特新企業成功IPO，大量企業卡在“pre-IPO”階段；國有資本主導的產業基金偏好中后期項目，種子期、天使輪項目獲投率不足。

問題三、技術創新生態

1.產學研協同不足。高校科研成果轉化率較低，企業需求與實驗室研究方向錯配（如生物醫藥領域的技術方向與臨床需求錯位，集成電路領域的基礎研究與工藝需求失衡，新能源領域的中試缺失導致成果落地受阻）；大企業開放創新意愿較低，國企采購仍傾向外資或成熟供應商，本土中小企業較難獲得驗證機會。

2.公共平臺服務短板。關鍵領域共享中試平臺稀缺（如新材料領域中試平臺資源分散導致技術轉化斷層，集成電路領域中試線開放度不足制約中小企業創新，生物醫藥領域中試服務能力不足延長新藥上市周期）；檢測認證資源分散，醫療器械企業完成全項檢測需跨省奔波，周期長。

問題四、人才與產業鏈瓶頸

1.高端人才引留難。中小企業在高端人才引留方面面臨多重困境，如制造業存在技術傳承斷層和薪資競爭力不足的問題；如郊區生活配套短板；如職業培訓資源較為匱乏的問題；科技型中小企業在高級技師儲備方面存在顯著缺口，如智能制造領域的工業母機運維與技術迭代能力不足。

2.產業鏈協同斷層。汽車電子、工業軟件等領域依賴進口，但本土供應鏈不完善（如車載智能芯片和汽車設計軟件的進口依賴）；長三角產業協同機制松散，跨省技術交易稅收分成、知識產權歸屬等規則不統一。

問題五、國際化與風險應對

1.全球化能力薄弱。中小企業通過CE/FDA認證的比例整體偏低，出海普遍依賴代理商模式，導致品牌溢價能力不足（如科技行業貼牌代工為主，自主品牌難以突破；小家電行業以代理商主導銷售，品牌溢價空間受限；服裝行業依賴采購商訂單，品牌附加值薄弱）。

2.風險預警機制缺失。缺乏針對技術封鎖、匯率波動等風險的專項輔導，企業只好被動應對。

問題六、數據賦能與精準服務

1.數字化轉型滯后。近半企業仍采用傳統ERP系統，工業數據采集利用率較低，難以對接智能工廠需求；政府數據平臺在功能整合與數據聯動方面存在結構性短板，導致政策、技術、市場數據未能形成協同效應，企業難以通過平臺獲取全面的行業趨勢預判依據。

2.服務供給粗放。第三方服務機構水平參差，部分“專精特新服務包”內容同質化，法律咨詢、專利布局等高端服務供給不足；中小企業管理層數字化思維欠缺，僅少數企業使用AI輔助決策。

針對上述六個方面的問題，建議可從政策協同、生態構建、要素保障等維度進行綜合施策：

策略一、破解跨部門政策申報重復：系統推進“數據整合+流程再造”

第一，構建跨部門政策申報統一平臺。依托“一網通辦”平臺升級，建立跨部門政策申報數據池，實現企業基礎信息（如營業執照、納稅記錄、知識產權等）的跨部門共享，同時通過區塊鏈技術確保數據不可篡改，解決部門間數據信任問題。探索試點“里程碑式補貼”，按企業的技術突破節點（如樣機驗證、首臺套應用）分階段撥付資金，降低中小企業前期現金流壓力。

第二，建立跨部門聯合審批機制。對涉及多部門的政策申報事項（如技術改造補貼需經信、財政、稅務聯合審核），建立“一窗受理、并聯審批”模式。企業通過“隨申兌”平臺提交一次材料，系統自動分發給相關部門同步審核，審批結果通過平臺統一反饋。同時探索建立“柔性退出機制”，對短期未達標但技術領先的企業設1-2年觀察期，避免“一刀切”淘汰。

策略二、創新金融支持：打造“投貸保”聯動生態

第一，構建多層次風險分擔機制。包括政府性擔保基金擴容增效（如對符合條件的“投貸保”項目，由擔保基金承擔較多風險，銀行承擔少部分風險，保險機構承擔更少部分風險，形成“政府兜底、銀行讓利、保險補充”的風險共擔格局）、財政貼息貼費精準滴灌（如對通過“投貸保”獲得融資的中小企業，按貸款實際利息的適當比例給予貼息，擔保費全額返還）、專項風險補償資金池（針對重點行業（如生物醫藥、集成電路）設立專項風險補償資金池，對研發失敗導致的貸款損失給予適當補償）等措施。

第二，股權融資擴容。設立“長三角專精特新接力基金”，政府部分出資適當比例作劣后級，吸引社會資本定向投資A輪前項目；推動區域性股權市場改革，如探索在科創板增設“張江專板”，允許未盈利企業以“研發投入占比”替代利潤指標掛牌。

策略三、強化技術轉化：構建開放式創新聯合體

第一，產學研深度綁定。推行“企業出題、高校解題”機制，如企業可向復旦微電子學院、交大機械學院等發布“懸賞課題”，政府補貼一定比例的研發費用；探索試點“知識產權共享池”，設定高校科研成果授權企業免費使用年限，產業化后按銷售額1%-3%進行分成。

第二，公共平臺攻堅。選擇適當區域建設“共享中試超級工廠”，集成芯片流片、生物藥CMO等設施，企業按使用時長付費，可大幅度降低成本；建立“長三角檢測認證互認聯盟”，醫療器械、新能源汽車部件等檢測報告三省一市通用，可大幅度縮短周期。

策略四、突破人才瓶頸：實施“工程師紅利”計劃

第一，精準人才政策。對關鍵產業領域內企業賦予“人才白名單”權限，核心技術人員可直接落戶并享受合規補貼；推行“雙導師制”培養，企業工程師與大學聯合培養博士，政府進行適度學費補貼。

第二，技能人才儲備。借鑒德國的“雙元制”，選擇適當區域試點“職業教育區”，由企業定制課程，學生每周3天在校學習、2天在崗實訓，政府按人均對企業進行適度學費補貼。

策略五、產業鏈強基：推動“長三角協同攻堅”

第一，供應鏈補鏈計劃。繪制“長三角斷鏈風險地圖”，針對光刻膠、高端軸承等“卡脖子”環節，組織三省一市企業聯合攻關，共享研發投入和專利；探索國企“鏈主”責任考核，國企年度采購額中，本土專精特新企業須達到一定占比。

第二，跨境協同創新。在虹橋國際中央商務區設立“專精特新出海服務中心”，提供CE/FDA認證、跨境數據合規等服務，政府補貼適當比例的認證費用；建立“海外研發飛地”，支持企業在慕尼黑（汽車電子）等地設立創新中心，研發成果納入上海產業化支持范圍。

策略六、數字化賦能：構建“產業大腦+未來工廠”

第一，數據驅動決策。建設“專精特新產業大腦”，歸集全球專利、供應鏈、技術趨勢數據，向企業推送定制化預警（如材料漲價、技術替代風險）；推廣“AI政策管家”，自動匹配企業資質與政策條件，申報材料生成效率可大幅度提升。

第二，智能化升級。設立“數字化改造券”，企業采購工業軟件、智能裝備可按發票金額的一定比例進行抵扣，并設最高補貼金額；選擇合適地區建設“5G+工業互聯網”標桿工廠，開放給中小企業低成本使用。

綜合上述六個方面的策略，上海需積極響應《民營經濟促進法》的實施，并以地方立法為抓手，圍繞“制度創新、數據賦能、金融協同、權益保障”四大核心維度構建民營經濟發展生態：

一是制定《上海民營經濟促進條例》

二是建立“數據-政策-服務”聯動治理機制

三是構建“投貸保”立體化金融生態體系

四是打造“全周期”法治權益保護保障，并構建“立法-執行-評估”閉環

通過上述系統性立法改革，上海將形成“法律框架健全、數據資源融通、金融支持精準、權益保護有力”的民營經濟發展生態，助力中小企業在新質生產力競爭中實現跨越式發展。

原創作者：上海產業轉型發展研究院常務副院長

撰 稿：嚴 含

責任編輯：胡珊毓

策劃審核：夏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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