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81年楊堅篡位建立隋,隨后就提出來雅樂改革。而到了公元594年,在經過十三年的漫長的討論和修訂之后,隋頒布了雅樂標準。很多人簡單的把楊堅要做的這件事看做只是音樂方面的改革,但楊堅之所以要推動雅樂的修訂,其實主要解決的并不是音樂的問題。我們今天就來讀一讀《資治通鑒》記載的楊堅在公元594年頒布雅樂標準的這段歷史。
《資治通鑒》原文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三年(癸丑,公元五九三年)
牛弘使協律郎范陽祖孝孫等參定雅樂,從陳陽山太守毛爽受京房律法,布管飛灰,順月皆驗。又每律生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因而六之,為三百六十音,分直一歲之日以配七音,而旋相為宮之法,由是著名。弘等乃奏下請復用旋宮法,上猶記何妥之言,注弘奏下,不聽作旋宮,但用黃鐘一宮。于是弘等復為奏,附順上意,其前代金石并銷毀之,以息異議。弘等又作武舞,以象隋之功德;郊廟饗用一調,迎氣用五調。舊工稍盡,其余聲律,皆不復通。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開皇十四年(甲寅,公元五九四年)
春,三月,樂成。夏,四月,乙丑,詔行新樂,且曰:“民間音樂,流僻日久,棄其舊體,競造繁聲,宜加禁約,務存其本。”萬寶常聽太常所奏樂,泫然泣曰:“樂聲淫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時四海全盛,聞者皆謂不然;大業之末,其言卒驗。寶常貧而無子,久之,竟餓死。且死,悉取其書燒之,曰:“用此何為!”
先是,臺、省、府、寺及諸州皆置公廨錢,收息取給。工部尚書蘇孝慈以為“官司出舉興生,煩擾百姓,敗損風俗,請皆禁止,給地以營農。”上從之。六月,丁卯,始詔“公卿以下皆給職田,毋得治生,與民爭利。”
秋,七月,乙未,以邳公蘇威為納言。
初,張賓歷既行,廣平劉孝孫及冀州秀才劉焯并言其失。賓方有寵于上,劉暉附會之,共短孝孫等,斥罷之。后賓卒,孝孫為掖縣丞,委官入京,上其事,詔留直太史,累年不調,乃抱其書,使弟子輿櫬來詣闕下,伏而慟哭;執法拘而奏之。帝異焉,以問國子祭酒何妥,妥言其善。乃遣與賓歷比較短長。直太史勃海張胄玄與孝孫共短賓歷,異論鋒起,久之不定。上令參問日食事,楊素等奏:“太史凡奏日食二十有五,率皆無驗,胄玄所刻,前后妙中,孝孫所刻,驗亦過半。”于是上引孝孫、胄玄等親自勞徠。孝孫請先斬劉暉,乃可定歷,帝不懌,又罷之。孝孫尋卒。
關中大旱,民饑,上遣左右視民食,得豆屑雜糠以獻。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責,為之不御酒肉者,殆將一期。八月,辛未,上帥民就食于洛陽,敕斥候不得輒有驅逼。男女參廁于仗衛之間,遇扶老攜幼者,輒引馬避之,慰勉而去。至艱險之處,見負擔者,令左右扶助之。
冬,閏十月,甲寅,詔以齊、梁、陳宗祀廢絕,命高仁英、蕭琮、陳叔寶以時修祭,所須器物,有司給之。陳叔寶從帝登邙山,侍飲,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愿上東封書。”并表請封禪。帝優詔答之。它日,復侍宴,及出,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以作詩之功,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渡京口,彼人密啟告急,叔寶飲酒,遂不之省。高颎至日,猶見啟在床下,未開封。此誠可笑,蓋天亡之也。昔苻氏征伐所得國,皆榮貴其主,茍欲求名,不知違天命;與之官,乃違天也。”
齊州刺史盧賁坐民饑閉民糶,除名。帝后復欲授以一州,賁對詔失旨,又有怨言,帝大怒,遂不用。皇太子為言:“此輩并有佐命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于我。我將為政,又欲亂之,故昉謀大逆,譯為巫蠱。如賁之例,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置之則怨望,自為難信,非我棄之。眾人見此,謂我薄于功臣,斯不然矣。”賁遂廢,卒于家。
晉王廣帥百官抗表,固請封禪。帝令牛弘等創定儀注,既成,帝視之,曰:“茲事體大,朕何德以堪之!但當東巡,因致祭泰山耳。”十二月,乙未,車駕東巡。
上好禨祥小數,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曰:“甲寅,乙卯,天地之合也。今茲甲寅之年,以辛酉朔旦冬至,來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郊天之日,即至尊本命;夏至陰始,祀地之辰,即皇后本命。至尊德并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載養,所以二儀元氣并會本辰。”上大悅,賜物五百段。吉,懿之孫也。員外散騎侍郎王劭言上有龍顏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悅,拜著作郎。劭前后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眾,又采民間歌謠,引圖書讖緯,捃摭佛經,回易文字,曲加誣飾,撰《皇隋靈感志》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而讀之,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涉旬朔,遍而后罷。上益喜,前后賞賜優洽。
《資治通鑒》譯文
十三年(癸丑,公元593年)
禮部尚書牛弘請協律郎范陽人祖孝孫等人參與修訂雅樂,祖孝孫曾從師陳陽山太守毛爽學習京房的律呂之法,律管中葭灰飛動,順序和十二個月份全部符合。又每種律調有五個音級,十二種律調共有六十個音級,把這六十個音級重復六次,就構成三百六十個音級,分別和一年的三百六十天對應起來,然后再和宮、商、角、徵、羽、變宮、變徵七個音級配合起來而形成各種律調節奏。于是,古代旋相為宮之法,才重新大白于天下,被人們所認識。因此,牛弘等人上奏請求重新使用旋宮法演奏音樂,可是文帝還記著以前何妥所說的話,于是就在牛弘等人的奏書上面批示,不許采用旋宮法,仍舊只使用黃鐘一宮。于是,牛弘等人重新上奏,附和文帝的旨意,請求把前代的金石樂器之類全部予以銷毀,以平息人們在音樂方面的不同意見。牛弘等人又創作了武舞,用來表現隋朝的功德;規定在舉行郊、廟祭祀時只使用黃鐘一宮,在祈求豐年的迎氣祭祀時,可分別使用黃鐘的角、徵、宮、商、羽五調。從此以后,老樂師逐漸死去,新樂師對黃鐘律調以外的其它聲律,都不再通曉。
十四年(甲寅,公元594年)
春季,三月,隋朝新樂修訂完成。夏季,四月乙丑(初一),隋文帝下詔令頌行新樂,并且說:“民間音樂流入邪僻不正已經很久,丟棄了音樂原來的主體風格,競相造作繁雜的聲律,應該加以禁止,務必保存音樂本來意義。”著名樂師萬寶常聽了太常寺樂師所演的音樂后,傷心落淚地說:“樂聲淫厲而又哀惋,天下不久將會滅亡!”當時隋朝正處在全盛時期,聽到的人都認為他的預言不會兌現;到了大業末年,萬寶常的預言終于得到證實。萬寶常生活貧窮又沒有兒子,很久以后,竟饑餓而死。臨死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書籍全部燒掉,悲憤地說:“讀這些書能有什么用處!”
以前,隋朝在中央臺、省、府、寺各機構和地方各州縣都設立了公廨錢,每年放貸出去,收取利息以供需用。工部尚書蘇孝慈認為:“官府放貸,收息盈利,煩擾百姓,敗壞風俗,請求陛下明令禁止,而由國家撥給他們田地以經營農業。”隋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六月丁卯(初四),下詔書說:“公卿大臣以下各級官吏都分配給職分田,不得再經商放貸,與民爭利。”
秋季,七月乙未(初三),隋朝任命邳公蘇威為納言。
當初,隋朝頒行了張賓修撰的《甲子元歷》以后,廣平人劉孝孫與冀州秀才劉焯都上書指出了新歷的失誤。當時因為張賓正受到隋文帝的寵信,儀同三司劉暉又附會張賓,兩人一起向隋文帝詆毀劉孝孫,于是文帝就駁回了劉孝孫的建議。后來張賓去世,劉孝孫擔任了掖縣縣丞,他棄官入京,再一次上書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文帝下詔令他留在太史曹擔任直太史,但多年沒有調動他的職務,于是他自己抱著書,讓弟子門生們抬著棺材來到宮闕前,伏地痛哭;執法官吏拘捕了他,然后奏報隋文帝。文帝感到驚異,就詢問國子祭酒何妥,何妥回答說劉孝孫的建議很對。于是文帝就讓他將自己的歷法和張賓的歷法比較高下優劣。直太史勃海人張胄玄和劉孝孫共同指責張賓的歷法,于是異議蜂起,長期爭論不休。文帝派人詢問驗證雙方歷法所定日食的情況,尚書右仆射楊素等人上奏說:“太史們根據張賓的歷法所奏報的日食總共有二十五次,基本上都與事實不符;而張胄玄所推定的日食日期,前后全都得到驗證,準確無誤;劉孝孫所推定的日食日期,符合的也超過一半。”于是文帝就召見劉孝孫和張胄玄兩人,親自加以慰問勉勵。劉孝孫請求先處斬劉暉,然后他才能制定新歷,文帝很不高興,就又下令終止了制定新歷的工作。劉孝孫不久就去世了。
隋朝關中地區大旱,百姓饑荒,隋文帝派遣左右侍臣察看老百姓的食物,左右侍臣拿回了百姓所吃的豆屑雜糠呈獻給文帝。文帝流著眼淚將這些東西展示給百官大臣們看,并深深地自責,從此不再飲酒吃肉,堅持了將近一年。八月辛未(初九),隋文帝率領關中百姓前往洛陽地區度荒,并下敕令警衛的士兵不得驅趕百姓。百姓們男男女女參雜行進在禁衛和儀仗隊伍中間,文帝如果遇到扶老攜幼的逃難者,總是牽馬讓路,好言慰勉而去;到了艱險難行的地方,遇到挑擔負重的逃難者,就命令左右隨從上前扶助。
冬季,閏十月甲寅(二十三日),隋文帝下詔,由于北齊、梁、陳三國帝室的宗廟祭祀廢絕,命令原北齊高平王高仁英、原后梁國君蕭琮、原陳后主陳叔寶三人分別按時負責祭祀,祭祀時所需要的器物,由朝廷有關部門主管官吏供給。陳叔寶隨從文帝登上洛陽城北邙山,在陪侍文帝飲酒時賦詩說:“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愿上東封書。”并上表請求文帝上泰山祭祀天地,文帝用親切客氣的詔令答復了他。在另一天,陳叔寶又在文帝舉行的宴會上作陪,等他離開時,文帝目送他說:“他的敗亡難道不是正由于酒嗎!與其在作詩上下功夫,不如用來考慮安定時事政局!當初在賀若弼率軍渡過長江拿下京口時,就有人向陳朝廷密信告急,可是陳叔寶正在飲酒,根本不看。一直到高到達建康的那天,還發現告急密信猶扔在床下,根本就沒有開封。這件事真是可笑,實在是上天要讓陳滅亡。以前前秦苻堅南征北伐所吞并的國家,都榮耀尊貴原來的國君,苻堅只是想博取好名聲,不知道這樣做是違背天命的。給上天已經拋棄的君主官做,就是違背了上天的旨意。”
齊州刺史盧賁因饑荒時關閉義倉不讓糶糧給老百姓,被朝廷除名為民。隋文帝后來想再授予他一州刺史,而盧賁在回復文帝詔書時不合文帝的意,再加上又有怨言,文帝十分憤怒,就不再起用他。皇太子楊勇為他上奏說:“象盧賁這些人都有佐命大功,他雖然秉性輕薄,行為險詐,但是也不能棄之不用。”文帝回答說:“我壓制他,是為了保全他的性命。如果不是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人的輔助,我也不會成為大隋天子。但他們都是些反復無常的小人,在北周宣帝時,他們都是以不正當的手段得到了宣帝寵幸。及至宣帝病重,顏之儀等人請求讓趙王宇文招輔政,而他們這些人公然作假,偽造遺詔,讓我輔政。及至我將要當政,他們又想作亂,所以劉昉謀反,鄭譯用巫術詛咒。象盧賁這類人,永遠不會有滿足欲望的時候,任用他們則驕橫不法,棄置他們則怨天尤人,這要怪他們自己不能取信于人,并不是我要拋棄他們。眾人見我這樣對侍他們,都認為我對待功臣太刻薄,其實并不是那么回事。”盧賁遂被廢黜,后來在家中去世。
晉王楊廣率領百官大臣上表,極力堅持請求文帝上泰山祭祀天地。于是隋文帝命令牛弘制定祭祀天地的禮節儀式,牛弘制定完成,文帝看后說:“這件事非同小可,朕有什么德行能承受呢?只到東方巡視,順便祭祀一下泰山。”十二月乙未(初五),文帝巡幸東方。
隋文帝喜愛預卜吉兇災祥的雕蟲小技,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說:“甲寅、乙卯之年,是天地陰陽之氣相互交合的時候。今年是甲寅年,辛酉朔那天冬至,來年是乙卯年,甲子那天夏至。冬至過后陽氣開始上升,是祭天的日子,那天正是陛下的本命日;夏至過后陰氣開始上升,是祭地的時刻,那天正是皇后的本命日。陛下的恩德如同天之覆育眾生,皇后的仁愛如同地之載養萬物,所以天地兩儀的元氣一起聚合在陛下和皇后的生辰日期上。”文帝聽后大喜,于是賞賜蕭吉布帛等物五百段。蕭吉是蕭懿的孫子。員外散騎常侍王劭說文帝有龍顏和頭部有肉突起如角的奇異相貌,并指示給百官大臣們看。文帝聽了也大為高興,于是就任命王劭為著作郎。王劭前后多次上表書,陳述文帝受命即位所出現的種種吉祥的征兆,又采集民間歌謠,征引預卜吉兇的讖緯圖書,摘錄佛經中的記載,采取改換文字、歪曲附會等手法,撰成《皇隋靈感志》三十卷上奏文帝,文帝下令將此書宣示天下。于是王劭召集全國各州的朝集使,讓他們洗手焚香而誦讀此書,并且故意讀得抑揚頓挫,好象歌詠一般,讀了十多天,直到把全書讀完才罷。文帝更加高興,先后賞賜給王劭大量錢財。
關于這段的歷史解讀請參看本公號同期發布文章:
歡迎加入知識星球,一起探討感興趣的歷史教育話題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