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CBD中環的喧囂聲中,西裝革履的白領們捧著 32 港元的兩餸飯行色匆匆。“兩餸飯”等同于內地的快餐,這份裝在塑膠盒里的兩菜一飯,正以日均數萬份的銷量,悄然改寫著香港這座國際大都會的飲食地圖。
當傳統茶餐廳的霓虹招牌接連熄滅,當老字號酒樓在結業潮中黯然退場,兩餸飯——這個被稱為 “平民恩物” 的快餐形態,正在香港掀起一場餐飲業的“平民革命”。
茶餐廳的黃昏與兩餸飯的崛起
曾經,茶餐廳是香港平民文化的圖騰。一杯爽滑的絲襪奶茶配著醇厚鮮甜的菠蘿油,在卡座里聽著鄰桌阿婆的家長里短,是港人最熟悉的生活圖景。如今,這些承載著集體記憶的茶餐廳正以每月 16 家的速度消失。
2025 年的香港餐飲業,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寒冬:經營數十年的金裝燉奶佬、元洲牛肉面等老牌餐飲接連撤場,連鎖粥店海皇粥店拖欠百萬薪資結業,太興集團旗下稻埕飯店全線關閉。租金高漲、人力成本飆升、消費外流,三座大山壓得傳統餐飲業喘不過氣。
此時此刻,兩餸飯如野草般在街角巷尾瘋長。從深水埗的鐵皮屋到中環的高級商廈,從17港元的草根選擇到68港元的商務套餐,兩餸飯以 “餐飲界拼多多” 的姿態,迅速占領市場。
2025年,全港兩餸飯門店四年間激增115%,已經超過600多家。部分單店日銷超 900 份,甚至出現了岱民餐廳這樣擁有40多家分店的連鎖品牌。
更令人驚嘆的是,兩餸飯群組在臉書吸引了 155 萬粉絲,網友自發繪制的 “兩餸飯地圖” 每月更新,成為新一代港人的生活指南。兩餸飯群組版主Andrew這樣評價:"不是經濟差逼出兩餸飯,而是新商業模式打敗了舊秩序。"
經濟寒冬下的生存智慧
兩餸飯的大規模爆發,是經濟寒冬下的生存智慧。當港人北上消費額在 2024 年逼近 557 億元,本地餐飲消費力因游客銳減萎縮,兩餸飯以極致性價比留住了最后的錢包。
在灣仔合和中心,曾主理高級韓法料理的主廚放下雕花銀叉,在 30 平米的檔口制作 68 港元的兩餸飯,每份食材成本僅 20 港元,卻用自制泡菜和慢熬 6 小時的鯷魚高湯,讓甲級商廈的白領們吃出了Fine Dining 的儀式感。這種 “降維打擊” 式的創新,正是兩餸飯征服市場的核心密碼。
更關鍵的是,兩餸飯打破了階層壁壘。在油塘工地,泥頭車司機用兩餸飯的椒鹽豬手補充體力;在中環寫字樓,白領們用魚香茄子拌飯應對 PPT;在深水埗街頭,南亞裔勞工和本地阿婆排著隊領取免費派送的 “愛心飯盒”。這種全民共享的飲食民主,讓兩餸飯超越了食物本身,成為香港社會的 “減壓閥”。
正如香港中文大學經濟學家古紀達所言:“兩餸飯不再是窮人的標簽,而是全民的生存策略。”
飲食革命背后的文化覺醒
兩餸飯的興起,本質是香港平民文化的自我迭代。當茶餐廳的 “菠蘿油王子” 變成兩餸飯的 “飯盒皇后”,當鑊氣十足的小炒變成暖柜里的預制菜,香港飲食文化正在經歷從 “精致煙火” 到 “生存美學” 的蛻變。
這種轉變,在權發小廚的菜單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既有傳統的南乳炆豬手,也有韓式炸雞和法式紅酒燉牛腩,甚至在母親節推出蒜蓉粉絲蒸海蝦這樣的 “豪華選項”。
更深層的,是香港社會對 “平民價值” 的重新認知。旺角一間由曾經在米芝蓮食肆工作的大廚主理的粵菜館,受到北上消費熱潮沖擊,生意額暴跌三分一,加上業主突然加租一成,被逼「降級」轉型,推出午市兩餸飯自主,八餸一湯、白飯任裝,只收58元。店主直言兩餸飯放題不能賺錢,只求打和,體現了一種簡單粗暴的經營哲學:成本是后話,沒人吃才是災難。
這種 “薄利多銷” 的生存智慧,與香港回歸初期 “獅子山下” 的拼搏精神一脈相承。正如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會長葉德平所言:“兩餸飯不是文化的倒退,而是香港精神在新時代的重生。”
在香港北角的某個兩餸飯店,70 歲的洪奶奶每天帶著保溫桶來打包。這個曾經在公廁外吃冷飯的清潔工,如今能在 25 港元的套餐里找到家的味道。她不知道,這份普通的飯盒里,裝著香港餐飲業的轉型密碼,藏著深港雙城的商業博弈,更承載著一個城市在困境中突圍的倔強。
當茶餐廳的霓虹燈一盞盞熄滅,兩餸飯的暖光正在街頭亮起 —— 這不是香港飲食文化的衰落,而是平民智慧的勝利。或許正如某位食客在點評網站上的留言:"食兩餸飯,撐香港仔。"這簡單八個字,已然道盡這場飲食變遷最深沉的市井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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