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北京市民陳平先生在昌平區(qū)歇甲莊村一座偏僻場院內發(fā)現(xiàn),有多座房屋是由明清時期北京城磚壘成,個別磚上還欽印有銘文。據(jù)專家估算,歇甲莊村場院內的城磚可達上萬塊。2025年5月15日,北京青年報記者已將相關情況反映至昌平區(qū)文旅局文物管理科。
市民散步時一眼認出“城磚房”
昌平區(qū)北七家鎮(zhèn)歇甲莊村內有一座位置偏僻的場院,掛牌北京博維信三瑞門窗制品公司。該院為長方形結構,南北長約300米,東西寬約100米,其中南院墻為一排平房,主體由大塊青磚壘砌,好似一道飽經(jīng)滄桑的“城墻”,從屋頂多處坍塌判斷,這些房屋已空置多年。
建筑上的大城磚
由于該院實施封閉管理,北青報記者無法進入一探究竟,但爬上院外的土坡張望,見院內還有四座平房,同樣是用大塊青磚壘砌。
“我小時候住在和平里,在東直門、安定門親眼見過破敗的城墻,中學在城墻下勞動時,還親手搬運過大城磚,所以我一眼就認定這些房屋非同尋常。”68歲的陳平現(xiàn)居昌平區(qū)天通苑,在附近散步時發(fā)現(xiàn)“城磚房”,他認為,這些城磚很可能出自明清時期的北京城墻,被人拆掉后運到歇甲莊村二次利用。
據(jù)北青報記者觀測,“城磚房”中的大塊青磚主要分為厚、薄兩款——厚磚長48厘米、厚13厘米,該尺寸在明清時期北京城磚中較常見;薄磚長50厘米、厚11厘米。但由于城磚碼砌在建筑內,無法測量磚的寬度。
用城磚壘砌的煙囪
這些城磚是如何來到歇甲莊村的?北青報記者致電歇甲莊村黨支部的馬書記,他介紹說,該場院在歇甲莊村域范圍內,屬國有土地。這些城磚壘的房屋,是上世紀60年代建的干校,但這些城磚具體是從哪運來的,他并不清楚。
多次出現(xiàn)的“窯戶胡永成”
北青報記者近距離觀察發(fā)現(xiàn),在歇甲莊村“城磚房”中有少數(shù)城磚上欽印有銘文。在已找到的超過10款銘文中,內容、字數(shù)、字體多存在差異,歷經(jīng)歲月打磨,大部分銘文漫漶難辨,有的被水泥砂漿覆蓋。所幸有一款磚文相對清晰——豎印“萬歷二十九年窯戶胡永成造”,“萬歷二十九年”即公元1601年,距今已有424年;“窯戶”是指磚窯的所有者、城磚生產的主要負責人。
磚銘“萬歷二十九年窯戶胡永成造”
值得一提的是,磚文上的“窯戶胡永成”此前曾多次出現(xiàn)。在蔡青先生所著《北京銘文城磚研究:明清城磚銘文的歷史信息與多元文化價值》一書中收錄有相似磚文,即“萬歷三十一年窯戶胡永成造”。與歇甲莊村的銘文磚對照,窯戶同為胡永成,而時間相差兩年。
另據(jù)媒體報道,2017年4月,香河縣王家擺村東有人盜挖運河故道沉船,廊坊市文物管理處會同香河縣文廣新局對沉船進行搶救性清理,發(fā)現(xiàn)100多塊青磚,其中部分青磚磚肋有壓印陽文“萬歷三十七年窯戶胡永成作頭王允成造”。“窯戶胡永成”的名號再次出現(xiàn),增印的“作頭王允成”是城磚生產環(huán)節(jié)的管理者、窯匠的組織者。據(jù)此出土文物及河道情況分析,該船應是在明代后期裝載山東臨清所產城磚,通過漕運送至北京,途中在香河王家擺段因故沉沒。
北京已有大規(guī)模保護城磚的先例
就“城磚房”的未來,陳平希望文物部門能選擇合適機遇,對這些城磚進行收集,為日后的研究、利用積累實物資料。
對于散落的明清時期北京城磚,北京市文物局秉持保護態(tài)度。早在1996年,北京修建明城墻遺址公園,市文物局就開展了“愛北京城,捐城墻磚”活動,收到社會各界捐贈城磚40余萬塊。此后市文物局根據(jù)線索,在北京城建集團總公司材料公司、國家地震局沙河基地、北京地鐵機車廠,陸續(xù)找到相當規(guī)模的城磚,并根據(jù)實際情況,適時組織開展保護與研究——
2017年,北京市文物保護協(xié)會會員范紀萍,在位于豐臺區(qū)劉家村的北京城建集團總公司材料公司,發(fā)現(xiàn)有6座庫房的月臺臺幫以及部分院墻,是由明清時期北京城墻磚壘砌。北京市文物局得到消息后,考慮當時這些庫房仍在利用,維持現(xiàn)狀成為務實選擇。
時間來到2020年,因該庫房面臨拆遷,城磚遷移保護已具備實施條件。北京市文物局將拆卸老城磚的任務交由北京市園林古建工程有限公司,通過人工精細化拆卸,收獲大城磚超過10萬塊,其中包括整磚、半塊磚、殘存1/3以上的磚塊。這批大城磚按規(guī)格、完整度分類打包后集中保管,未來可在古建工程中加以利用。
集中保存的城磚 北京青年報記者拍攝于2022年
在北京市文物局的安排下,北京古建筑研究院(天津大學)中國古代青磚研究團隊,通過檢測城磚元素組成、對比其他產地城磚的元素組成等方法,推測這批城磚為產自江蘇省句容市和山東省臨清市,用于修筑明清時期北京城墻。1965年北京市在修建地鐵時,工程隊拆下大量城墻磚,運到豐臺用于修建庫房。
歇甲莊村的城磚數(shù)量可達上萬塊
近日,北京古建筑研究院中國古代青磚研究團隊負責人、天津大學建筑學院的張龍教授,親赴歇甲莊村考察城磚,并解答記者的疑問。
北青報:歇甲莊村這批城磚的數(shù)量能有多少?為何存在厚、薄兩種規(guī)格?
張龍:根據(jù)建筑規(guī)模判斷,歇甲莊村場院內的明清時期北京城磚,應在上萬塊,其中包括整磚和殘磚。關于城磚的尺寸差異,與制磚中存在收縮率有關,即便是同一批磚,出自不同磚窯或不是同一次燒制,收縮率控制會出現(xiàn)一定差異。例如工匠按長50厘米制坯,燒造出來的磚很可能會略有縮減。此外,城磚被運到北京后,也可能進行二次加工。
張龍教授在歇甲莊調查城磚
北青報:城磚上的銘文具有怎樣的作用?
張龍:城磚上的銘文是中國古代“物勒工名”實名職責制度下的產物,城磚銘文中往往包含生產年代、燒磚官窯、窯戶、工匠等信息。一旦城磚出現(xiàn)質量問題,憑借城磚上的銘文可以追責,這有些類似于現(xiàn)在的“質量追溯體系”。
北青報:為什么大部分城磚沒有銘文?
張龍:明初的南京城,幾乎每塊城磚上都有銘文。但明中期之后,山東臨清成為城磚燒造中心,生產逐漸標準化、體系化,一批城磚中僅有幾塊帶銘文,所以后來銘文磚逐漸變少。
北青報:明清時期北京城墻磚有哪些產地?
張龍:根據(jù)目前掌握的實物、考古證據(jù)、文獻記載,明朝初期北京的城磚主要產自江蘇、安徽、山東等運河沿岸城市。明朝中、后期,城磚產地開始向山東臨清轉移,同期北京張家灣,天津武清、靜海也有燒造城磚的記載。從燒造城磚的數(shù)量上看,從明朝中期到清朝中期,山東臨清的產量較高,每年可向北京供應上百萬塊城磚。
北青報:明清時期北京城磚除了體量大,還具有哪些特點?
張龍:我們檢測過的明清時期北京城磚,以臨清磚為例,其密度較大、硬度較高、物理力學性能較優(yōu)異,且具有微觀形貌致密、孔隙率小等特點,可以說質量上乘,無愧于臨清磚“敲之有聲,斷之無孔,堅硬茁實,不堿不蝕”的美譽。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崔毅飛
攝影/北京青年報記者 崔毅飛
編輯/胡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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