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以發行違約作為遲延交付成片的抗辯事由？

【原創】文/汐溟

當事人就影片簽訂委托制作合同后又就發行初步達成口頭協議。影片制作完成后因一方當事人未簽訂書面發行合同，另一方當事人暫未交付成片。該方當事人遲延交付成片的行為是否構成違約？

約定

甲、乙簽訂《影片委托制作合同》，約定乙受甲委托為其拍攝制作影片。制作費由甲負擔，劇本由甲提供，乙按照甲的要求拍攝制作影片。對于成片，合同未約定交付時間。“違約責任條款”約定:A條，除本協議另有約定外，發生違約情形時，守約方有權要求違約方糾正違約行為，違約方應在收到守約方發出的要求糾正違約行為的書面通知后10日內糾正違約行為，并賠償守約方因違約行為所遭受的的直接及間接損失。如逾期未糾正，守約方有權解除合同，并要求違約方賠償全部損失。B條，本合同生效后，任何一方無正當理由終止、解除本合同約定的義務，違約方應向守約方支付違約金1000萬元。

履行

乙在約定期限內完成影片制作，甲審查成片后確認影片質量。但甲未提出交付成片的要求，而是口頭委托乙報審并發行影片。影片獲得公映許可證后，乙與甲就簽訂書面發行合同進行溝通協商。此后甲要求乙交付成片。乙主張雙方未補簽書面發行合同，如交付成片后甲可以委托其他發行方發行影片，故未交付。在確認甲拒絕簽訂書面發行合同，乙向甲交付成片。

爭議

甲主張，乙遲延交付成片，應承擔支付1000萬元的違約金責任。乙辯稱，甲所主張的違約金責任條款并不具備適用條件。

問題

乙是否需要承擔支付1000萬元的違約金責任？

評析

根據《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五條的規定，當事人可以約定一方違約時應當根據違約情況向對方支付一定數額的違約金。甲提出權利主張的依據是《影片委托制作合同》“違約責任”條款中B款，該條款約定，任何一方無正當理由終止、解除本合同約定的義務，違約方應向守約方支付違約金1000萬元。以該條為依據提出支付1000萬元違約金的主張應同時滿足如下要件：第一，當事人一方單方解除合同，終止履行合同義務，出現根本毀約的情形；第二，當事人解除合同無正當理由。第三，當事人解除的是《影片委托制作合同》，終止履行的是該合同項下義務。本文認為，結合雙方的約定及履行事實，甲以該條提出權利主張缺乏依據。

理由如下：

第一，該條是針對擅自解除的違約行為而約定的專項違約金責任。責任成立的前提條件之一是解除行為。事實上，乙完成影片拍攝制作，影片質量也通過甲的審核，合同主要義務已經履行完畢，乙并無單方解除合同的違約行為。而且，甲提出支付違約金的事實理由是遲延交付成片，是遲延違約行為而非單方解除行為。

第二，《影片委托制作合同》并未約定成片交付時間，自甲向乙提出交付請求時，乙需在合理期限內交付。乙未在合理期限內交付成片，存在遲延交付的情形。但除委托制作合同關系之外，甲、乙之間還以口頭形式初步達成發行協議，乙要求甲補簽書面發行合同，雙方也對發行合同的簽訂進行協商。發行影片需要成片。在未簽訂書面發行合同之前，乙留置成片系保障自己合同利益的安全，以防甲取得成片后委托其他發行方發行影片。乙對成片雖交付遲延，但有正當理由。

第三，交付成片確實是《影片委托制作合同》約定的義務，但遲延交付的抗辯事由卻基于委托發行合同關系。委托發行合同雖然以口頭形式成立，應該是與《影片委托制作合同》并立的獨立合同。但該合同與《影片委托制作合同》存在關聯。兩份合同是相同當事人針對同一影片不同事務作出的約定，相互影響。根據行業慣例，發行方發行影片需要成片、公映許可證和授權書。該案中，甲、乙就發行達成口頭協議，并未約定發行費用和發行服務費的收取方式，而這是發行合同的核心條款，所以，甲、乙口頭達成的發行協議應為預約合同，旨在將來簽訂發行合同。若乙將成片交付甲，甲可自己或委托第三方發行影片，不再與乙簽訂發行合同，乙為維護自己的權益，暫時拒絕甲的交付請求，在甲明確表示不與其簽訂發行合同時才向甲交付，有其合理性。

《影片委托制作合同》中違約責任條款包含A、B兩項違約責任的約定，A條針對的是一般違約行為，B條針對的是特殊違約行為。在B條約定的特殊違約行為不存在時，甲應以A條為依據提出權利主張。

根據《民法典》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約定的違約金低于造成的損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可以根據當事人的請求予以增加；約定的違約金過分高于造成的損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可以根據當事人的請求予以適當減少。違約方主張約定的違約金過分高于違約造成的損失，請求予以適當減少的，應當承擔舉證責任。非違約方主張約定的違約金合理的，也應當提供相應的證據。當事人主張約定違約金過分高于違約造成的損失，請求予以適當減少的，人民法院應當以民法典第五百八十四條規定的損失為基礎，兼顧合同主體、交易類型、合同的履行情況、當事人的過錯程度、履約背景等因素，遵循公平原則和誠信原則衡量，并作出裁判。乙有權請求調減違約金，但應當對違約金過分高于損失承擔舉證責任，甲同樣需要對損失承擔舉證責任?；陔娪靶袠I的特點，遲延交付成片的主要不利結果是對報審和發行產生不利影響，亦即因為成片交付遲延而導致公映許可證的申報遲延，進而影響發行進度。該案中，乙負責電影制作，同時負責報審和發行。遲延交付成片對報審和發行沒有影響?；谠撝黧w特征，甲實際沒有損失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