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總在銀杏葉翻飛時染上幾分禪意。驅車西行,穿過斑斕如潑墨的群山,蘇家坨鎮的輪廓漸次清晰。紅墻黛瓦自蒼翠中探出頭來,石獅靜臥,拱門半啟——這便是遼代始建的西山大覺寺,一座將千年光陰凝成琥珀的禪林。
山門初叩,古意撲面
踏過青石階,山門向東而立,契丹人尊日東向的舊俗在此定格成永恒的朝霞。門前功德池水映著天光,游魚曳尾而過,漣漪蕩碎了紅墻的倒影。池畔古柏虬曲,老藤攀枝,竟有鼠李寄生的奇觀,枝葉糾纏如命運交織的詩行。風起時,鐘樓與鼓樓的檐角銅鈴輕顫,梵音與六百年前的香火一同飄散在秋陽里。
玉蘭未開,禪心已動
四宜堂前,三百歲的白玉蘭靜默如謎。這株迦陵禪師手植的川中靈木,春日里曾以重瓣如雪的姿態,引得乾隆擲筆題詩。此刻雖非花期,枝干卻蒼勁如龍,仿佛能聽見三百載花開花落的絮語。想象仲春時節,玉蘭若雪覆枝頭,幽香浸透經卷,連飛檐上的脊獸都染了三分清冽。古人云“禪房花木深”,大抵便是這般光景。
銀杏鎏金,王朝過眼
無量壽殿前,遼代銀杏王撐起二十米華蓋。樹干需八人合圍,裂紋里藏著契丹匠人的指紋,金代帝王的馬蹄,明朝工匠的斧鑿。秋色漸濃時,扇形葉在琉璃瓦上鋪就黃金滿地,乾隆御筆“動靜等觀”的藍匾半掩葉間。忽有山風掠過,萬千金箔簌簌而落,恍惚見得那位盛世君主駐足樹下,將“古柯不計數人圍”的慨嘆寫進飄搖的葉影。
靈泉鳴佩,時空疊印
循石階攀至藏經樓,龍潭泉水正自山巖裂隙滲出。這脈自遼代流淌至今的活水,曾在《陽臺山清水院創造藏經記》碑文中泛起墨香,浸潤過元代僧袍,又化作明宣宗敕建廟宇時的晨露。蹲身掬水,涼意沁入掌紋,恍惚與歷代禪者的步履重疊——金章宗在此筑行宮觀星,周太后攜幼帝禮佛,迦陵禪師掃葉烹茶。
暮色漸起時,白塔沐在斜陽里,松柏抱塔的奇景化作剪影。山門外,當代旅人的車轍與古代香客的足跡,都在銀杏葉鋪就的時光毯上歸于寂靜。大覺寺終究是通透的:它讓契丹的日暉穿過明代的窗欞,教清泉帶著宋元禪意注入今人的掌心,而那株千年銀杏,仍在年輪里寫著“無去來處”的偈語。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