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真要辭了副總理的職務?”1980年寒冬的夜晚,陳永貴放下正在口述的辭職信,望著兒子遞來的熱茶騰起白霧:“賈進才書記總說'人得知道自己站在哪塊地上',我現在該回大寨了。”這個決定讓黃土高原上走出的副總理重回田間,也讓歷史回溯到那個改變中國農民命運的年代——當陳永貴在政壇謝幕時,那位比他年長八歲的引路人賈進才,仍在太行山褶皺里的大寨村默默耕耘。
1910年出生的賈進才比陳永貴更早嘗盡人間疾苦。二十年代的大寨村,七成土地攥在三個地主手里。寒冬臘月給地主鑿石頭的場景,賈進才至死難忘。凍裂的虎口滲著血,東家卻罵他鑿得不夠方正。“那時我就想,咱們農民生來就該當牛做馬么?”四十年后他在村口老槐樹下與青年憶苦,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石碾上的凹痕。這種切膚之痛在1946年迎來轉機,37歲的長工賈進才在煤油燈下填完入黨申請書,窗外的太行山正透出黎明前的微光。
組織農民互助組的經歷讓賈進才意識到,單靠蠻干改變不了命運。1947年擔任首任村支書時,他特意把辦公桌擺在打谷場上,讓每個路過的村民都能看見賬本。“陳永貴那會兒剛學會打算盤,總愛湊過來看。”賈進才后來回憶道。這個比陳永貴年長八歲的書記,在土改中發現了同鄉的特別之處:別人算賬只記收成,陳永貴卻在本子上畫滿梯田改造的草圖。有意思的是,當多數干部忙著分田地,賈進才已在琢磨如何讓土地增產——這正是他后來力薦陳永貴接任的關鍵。
1952年的春耕動員會上,賈進才突然宣布辭去支書職務。會場頓時炸了鍋,幾個老伙計急得直拍桌子:“老賈你撂挑子,咱們的梯田工程咋辦?”他笑著把陳永貴推到人前:“永貴畫的治山圖,比我這老骨頭想得長遠。”這個決定需要極大魄力,畢竟當時的陳永貴連掃盲班都沒結業。但賈進才看準了他骨子里的倔勁——為改良鹽堿地,陳永貴連續三年把自家口糧換成草木灰當肥料。
接棒后的陳永貴果然不負所望。到1956年,大寨糧食畝產從解放初的80斤躍至349斤,石頭縫里長出的玉米稈比人還高。賈進才退居二線后也沒閑著,帶著石匠隊把荒山鑿成梯田。有次暴雨沖垮新壘的田埂,六十歲的他愣是三天三夜沒下工地。村民勸他歇息,他指著山腰的窯洞:“永貴在縣里開會都惦記著咱們,咱能給他丟臉?”
1975年陳永貴當選副總理的消息傳來時,賈進才正在給村小學砌圍墻。放下沾滿泥漿的瓦刀,他掏出珍藏的互助組名冊,在“陳永貴”三個字下重重劃了道線。有意思的是,當記者蜂擁而至采訪“伯樂”,他卻躲在打谷場劈石料:“我就是個打石的,國家大事有永貴操心,咱們把地種好就行。”這種質樸的智慧,讓他在特殊年代始終保持著清醒。
八十年代的大寨面臨轉型陣痛,退下來的陳永貴常回村與老書記長談。村會計記得有次撞見兩人在窯洞算賬:陳永貴扒拉著算盤說“化肥用量得減”,賈進才捏著煙袋反駁“老法子也得改改”。爭到面紅耳赤時,忽然相視大笑——這對搭檔三十多年,較勁的脾氣倒是一點沒變。賈進才晚年最欣慰的,是看著村里建起首座機械化養豬場,當年他親手鑿的石槽被收進村史館,玻璃柜上貼著他寫的“不能忘本”。
2001年冬,91歲的賈進才在睡夢中離世。送葬隊伍經過他開鑿的狼窩掌梯田時,鵝毛大雪忽然轉晴。村民說那是老書記最后看了眼他奮斗的土地。如今大寨紀念館里,賈進才的黨費證和陳永貴的勞動工具并排陳列,發黃的紙頁上工整記著每月五毛錢的交納記錄。當年他力排眾議推舉的陳永貴,終究用半生實踐了他那句口頭禪:“好日子是石頭縫里摳出來的。\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