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一入江湖歲月催。
當年一根網線,串起20多年的網文創作發展史。它架起的橋梁,穩穩托舉著我省互聯網時代的眾多“網絡天橋說書人”。
“渺小人類偏要對話星辰”。從男頻到女頻,從修仙到科幻,誰說碼字不能組隊打野?他們正用鍵盤“開團”,從“孤軍”走向“贛軍”。今天,我們就來逐一傾聽江西網文作家們的創作心聲——
【對話】
“我喜歡討論渺小的個人與浩瀚的宇宙”
主持:江西日報全媒體記者 鐘秋蘭
嘉賓:天瑞說符
緣起:從入榜2021名人堂年度人文榜·年度新銳青年作家,到三獲中國科幻最高獎“銀河獎”,再到入選第五屆茅盾新人獎·網絡文學獎,后又憑《我們生活在南京》獲得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作為網文世界里的“硬核科幻作家”,馬伯庸評價天瑞說符的作品“完全是大片級別的調度”。為此,本報全媒體記者就作家的創作緣起與靈感捕捉、世界觀構建與敘事風格、角色塑造與情感表達、寫作習慣與行業觀察等,與天瑞說符進行了對話。
記者:您的作品以硬核科幻與人文關懷結合著稱(如《我們生活在南京》),最初是如何選定科幻這一創作方向的?是否受到某部作品或某個事件的啟發?
天瑞說符:最初我并未選定科幻作為我的創作方向。在開始科幻創作之前,我嘗試過諸多題材的寫作,如玄幻、仙俠、都市等,但都未能成功,這才轉向科幻創作。當然,我自小是一個科幻、科普愛好者,這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我的科幻小說創作。
記者:在構思故事時,您更傾向于從科學設定還是人物情感切入?能否舉例說明某個作品的靈感誕生過程?
天瑞說符:二者皆有,沒有定式。一部小說的誕生,其契機是多樣的,一個好的點子,一種獨特的人物關系,都可以成為小說的內核。
記者:您曾提到喜歡在現實中尋找“科幻感”,日常生活中哪些細節或經歷最容易激發您的創作沖動?
天瑞說符:我沒見過的新鮮東西,最能激發我的創作熱情。
記者:您的小說常涉及復雜的技術設定(如《死在火星上》的航天細節),如何平衡科學嚴謹性與故事可讀性?是否會擔心“硬核”門檻影響讀者代入感?
天瑞說符:把故事劇情根植于科幻設定之上,二者有機融合,是我認為比較好的方法。科幻小說與其他類型文學之間最大的差別,在于它可能存在一個“技術性內核”,讓劇情為這個內核服務,就不必擔心二者背道而馳。所謂“硬核”一定會影響讀者的閱讀感受,這是沒辦法的。
記者:您擅長在宏大背景下聚焦個體命運,這種“以小見大”的敘事方式是否有意為之?您認為個人故事與時代命題應如何共振?
天瑞說符:是我的個人審美喜好,我喜歡小人物和小故事。還有一點很重要,我認為太大的主題不容易寫好,比如說國家、民族、種族、政治等,要有很好的角度去切入。我見過很多人硬寫,結果寫得很失真,既然寫不好,那不如不寫。個人故事和時代命題如何共振,這其實不是問題,作者本人的個人經歷和時代就是牢牢綁定的,要分開來看反而不可能。
記者:您的作品中常出現“孤獨感”與“希望感”的對抗(如《泰坦無人聲》),這種張力是否反映了您對人性或文明的某種觀察?
天瑞說符:這也是我的個人審美喜好。我不喜歡太喧鬧、嘈雜的東西,而是喜歡討論渺小的個人與浩瀚宇宙之間的關系,從某個角度上來看,這是人類的孤獨底色。
記者:您筆下的角色常帶有“普通人對抗極端環境”的特質(如《我們生活在南京》中的白楊),這種設定是否寄托了您對“英雄主義”的理解?
天瑞說符:我不喜歡刻意地描寫英雄,所以我筆下的大多都是普通人,他們未必有什么遠超常人的能力。我對“英雄主義”的理解很簡單: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的英雄。
記者:科幻作品中情感線常被詬病“單薄”,但您的作品常能引發讀者共情。您如何處理科幻背景下的人物情感真實性?
天瑞說符:情感是緊緊綁定在人物身上的,所以你與其要問如何處理情感,不如問如何處理人物。把人物塑造成功,情感問題其實自然解決了;情感處理不好,一定是人物處理不好。
記者:如果讓您用三個關鍵詞總結自己作品中貫穿的精神內核,您會選擇哪三個詞?
天瑞說符:人類、世界和命運。
記者:您曾提到自己是“細節控”,能否分享一次因追求細節而反復修改的經歷?這種執著是否曾讓您陷入創作瓶頸?
天瑞說符:寫《死在火星上》的時候有過因為數據計算錯誤被讀者指出緊急修改的經歷,這在科幻小說的寫作當中其實很常見,作者的能力是有限的,犯錯很正常。但這種細節控不會讓我陷入瓶頸——在寫作過程中我確實有時會陷入瓶頸,但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這種問題很容易解決,多查些資料就行。對作者來說,其實往往只會因為不知如何解決的、摸不著頭腦的問題而陷入瓶頸。
記者:作為近年崛起的新銳科幻作家,您如何看待中國科幻文學的發展現狀?創作者需要應對哪些新挑戰?
天瑞說符:國內的科幻文學仍然小眾,讀者少,路還很長。當下科幻的概念很火,但科幻類的小說不火,創作者們要面臨的最大挑戰還是市場太小的問題。
記者:您目前正在創作或計劃中的新作品會有江西本土的文化元素嗎?是否會嘗試突破現有風格?
天瑞說符:有,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動筆。我不認為我已經形成了固定風格,所以也談不上突破現有風格。
記者:您如何看待讀者對作品的多元解讀?是否有過與讀者觀點碰撞的有趣經歷?
天瑞說符:從作品完成的那一刻起,作者就失去了對它的所有權。我對讀者的解讀是完全開放的態度,當然作者也沒辦法阻止讀者的解讀。網文因其連載的特征,讀者在追讀的過程中就能發表評論,這種交互性是很強的,也讓我有過慘痛的教訓——寫《泰坦無人聲》的時候,因為讀者猜出結局,我在連載過程中修改大綱,最后導致故事難以控制。
記者:如果有一天必須停止寫作,您希望讀者通過作品記住一個怎樣的“天瑞說符”?
天瑞說符:什么樣的都行,讀者能記住我就是最大的厚愛,哪敢奢望更多。
創作談 | 凈無痕:江湖夜雨十年燈
凈無痕
江湖是什么?
多年前,我在南昌敲下第一行玄幻小說時,總覺得江湖是主角的刀光劍影,是逆襲的熱血沸騰。如今再想,江湖不過是鍵盤上敲出的每一段命運,是無數個深夜屏幕前亮起的燈,是江西這片紅土地上一群執筆為劍的人,用故事織就的星河。
剛入行時,我寫《絕世武神》《太古神王》,滿腦子都是“廢柴逆襲”“打怪升級”。那時候網文像野草,蓬勃地瘋長,讀者愛看主角一拳轟碎天地,我也沉迷于構建宏大的世界觀。但寫著寫著,總覺得少了點什么——江湖不該只有爽感,還得有血有肉。
后來寫《7號基地》,許末從地下世界殺到帝國權力中心。有人問我:“主角復仇的盡頭是什么?”我說是“救贖”。地下世界的黑暗,地上城市的虛偽,權力漩渦的冰冷,都是現實的倒影。我開始嘗試把說書人的懸念感和蒙太奇的畫面感糅進文字里,讓讀者跟著許末一路廝殺,卻在某個瞬間被“人性之光”擊中。
江湖夜雨十年燈,燈下照見的不僅是主角的成長,還有自己的成長。
10年前,江西網絡作家是散落的星子。我在論壇上認識不少同行,大家互相調侃是“斷更王”“挖坑圣手”,卻又總在深夜互相打氣。那時的創作是孤獨的,作者們像提燈走夜路。
誰能想到,10年后這片土地能崛起一支“網文贛軍”?三清山的云霧里,躍千愁譜寫著仙俠傳奇;鷹潭的儺戲鼓點中,狐尾的筆構思《道詭異仙》;老舊的書桌上厚厚的史書旁,上山打老虎額用他的視角帶給我們不一樣的明朝;上饒高鐵經濟試驗區的寫字樓里,年輕作者們敲擊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如今的江西,網絡作家協會遍地開花,政府搭臺、文旅聯姻,三清山還成了我們的“仙俠素材庫”。
更讓我驕傲的是同輩的堅持。方想斷更4年,《龍城》依然被百萬讀者苦等;紅刺北把機甲和種田文玩出花來;天瑞說符憑硬核科幻三奪“銀河獎”,證明江西人不僅能寫仙俠,還能仰望星空。我們這群人,早不是單打獨斗的“碼字工”,而成了彼此江湖里的燈塔。
有人問我:“網文寫10年,膩了嗎?”我總笑答:“長江后浪推前浪,即便有一天我們不在江湖,但江湖猶在。”
年輕人用他們更具朝氣的筆,繼續書寫著江湖俠氣。
對比從前,我發現,如今的江湖更大了。AI翻譯帶著我們的文字闖蕩海外,老外追更《伏天氏》,竟學會了用中文喊“道友留步”;文旅IP把三清山的仙氣融進劇情,讀者一邊看小說一邊訂機票。這江湖早已不止于文字,它成了連接古今中外的橋,而江西網文人,正是橋上執燈者。
江湖夜雨十年燈,燈下仍有少年氣。
江西的網文創作江湖里,從來不缺新鮮血液。“00后”作者開始用元宇宙重構仙俠,Z世代把非遺儺戲塞進末世文;而我們這些“老江湖”,依然在深夜敲著鍵盤,仿佛聽見滔滔贛水混著嗒嗒的鍵盤聲,喊出——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創作談 | 草玄:我的狂狷與尷尬
草 玄
21歲那年,我在一家全國知名的報刊上發表了一篇作品。當時我在工廠燒鍋爐,拿到樣報興奮地繞著鍋爐跑了一圈。這一幕被我燒鍋爐的師父看到,他怒斥:“你發什么瘋?”我嚇得將樣報藏了起來,擔心師父罵我不務正業。
28歲那年,我出版了第一部長篇玄幻小說《神魔蚩尤》。收到樣書時,師父問我:“稿費有一百萬吧?”那一瞬間,原本想揚眉吐氣的我,又一陣尷尬。因為這書折騰了3年,稿費只有2萬元。
34歲那年,我參與編劇的歷史大劇在央視八套播出。知情者前來祝賀:“鍋爐工終于成了大編劇!”這一瞬間,我又非常尷尬,不知如何告訴他,這劇我未能爭取到編劇署名。
就是這樣,我的創作之路總是在逆襲與尷尬之間來回切換。
子曰:“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正是這種“狂狷”的性格,使我有所堅守的同時,終究元氣爆滿地積極進取。
讀中學時,我突發奇想,覺得人生其實很短暫,必須鉚足勁做一件事。于是立志要當作家,并草率地覺得學校的教科書無法指導我的文學大業,從此開始自學。這一決定導致我高中也未能考上,最終成為一個工廠的鍋爐工。更尷尬的是,拼命創作了幾年后,發現根基太淺,寫出來的東西非常粗糙稚嫩。
好在尷尬之余,想起小時候看過一本名為《偷拳》的小人書,講述了太極宗師楊露禪青年時代偷師學藝的故事。于是我又“狂者進取”,經常潛入各大名校去蹭課。有一次,我上課上得如癡如醉,還得意忘形地站起來回答問題,直到老師打開學生花名冊問我學號和姓名,我才尷尬地退出。
蹭課讓我受益匪淺,別的學霸最多考上一所名校,而我學遍多所名校的名師。美中不足的是,他們不發我文憑。
幸運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網絡文學時代降臨,各方賢達齊聚各大文學網站和論壇,這讓我有了更多“偷師學藝”的機會,也讓我的習作在網上不斷被錘煉,最終獲得長足的進步。
可能是我起點低,學習的方法特殊,導致我進入文壇,就像一個窮鄉僻壤的小子突然闖入江湖,看到的不是什么各大門派,而僅僅是一群會武功的人。然后這個無門無派的小子到處學藝,博采眾長,所以在這個小子的視角里,其實沒有傳統文學與網絡文學之分,有的只是手藝的不同。實際創作時,也不光寫網絡文學中比較典型的武俠、玄幻,也寫純文學小說、散文、評論,后來還轉型影視編劇。
于是乎,比較尷尬的事情又出現了——我的寫作身份難以定義。
第一部玄幻小說出版時,我接受了一家報社的采訪,采訪稿的標題中有“作家草玄”4個字,報社主編要求編輯修改,理由是網絡寫手不能算是作家。后來,在一個文學活動中,主持人介紹我為網絡作家時,有網絡作家立即糾正,說我是傳統作家。后來轉型影視劇創作,作家們都說我是編劇,編劇們則說我是作家——我就像一個非禽非獸的蝙蝠,在各種尷尬的邊緣行走。
我一度被這個寫作身份所困擾,覺得很孤獨。后來發現像我這樣的作家越來越多,我只是比別人更早出發而已。隨著網絡文學的崛起,一個蓬勃發展的文化新產業撲面而來。在這個時代,文學滲透力不斷增強,傳統寫作、網絡寫作、影視編劇等曾經界限分明的文學選擇,不斷被越來越多的作家打破、融合。
我的狂狷與尷尬只是這個網絡文學時代發展初期的縮影。
創作談 | 殘殤:武功山上說“武功”
殘 殤
近幾年,網絡小說的多元化發展向前邁進了一大步。隨著動漫、短劇的快速發展,網絡小說也頻頻被改編,形成一個新的次元。
寫網文16年,我親身經歷了網絡小說發展的諸多進程。如今,網絡小說越來越貼近生活、越來越多元化,它與時代呼應,不斷產生新的內容、寫法和模式。
“這臺階哪是給人走的?分明是給神仙設的考驗!”——這是我正在更新的玄幻小說《天淵帝尊》第二卷《武功山圣地》里的中宗門弟子面對武功山萬級臺階的“哀嚎”。對他們來說,武功山真正的修仙考驗,是那條貫穿古今的千年古道。從石鼓寺到金頂的11883級臺階,暗合小說設定“九重天梯試煉”。沿途的瀑布、古祭壇、懸空棧道,與書中描寫的“靈石礦脈”“上古劍冢”等秘境高度契合。
這是我跟武功山景區的共同嘗試:將景區的人文風光與小說創作融合,讓年輕讀者帶著小說“朝圣”,解鎖“次元重疊”的極致浪漫。
這樣的文旅融合我覺得是比較新鮮和有意思的,會碰撞出另類的火花。
新媒體時代,幾乎全民都可以通過網絡平臺來做各式營銷,一個好的營銷事件,往往能夠帶火一個地方。也正是因為如此,現在各地的文旅部門都在想盡辦法花式“露臉”,以獲得更大的流量和關注。對于景區而言,文化是底蘊,但以傳統的方式營銷則可能有些“落伍”,大膽嘗試與網絡文學攜手,就顯得比較新穎,也更能夠吸引一些特定的書粉。畢竟網絡小說的讀者群體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輕人,他們往往特立獨行,會沿著小說去了解一個地方的人文地理及景觀,甚至會跟著小說去真實的場景沉浸式體驗。
武功山上說武功。在正在連更的最新小說里,我以武功山為背景構建了一個“修仙”地圖,然后在這個地圖上面進行延展寫有趣的修仙故事。隨著故事的進行,又將武功山上諸多代表性元素融入創作,如龍王潭、龍王村、紅巖谷、羊獅慕、絕望坡、九龍山、發云界、金頂等,它們出現在網文中,推動小說的情節發展,同時也被賦予修仙玄幻的色彩。另外,我還把武功山最具代表性的人文故事——葛洪、葛玄煉丹飛升的傳說也寫進小說里面,讓這兩個人物擁有更多的靈性和更具體的修仙演繹,讓武功山的文旅IP更為多元和鮮活。
這是一次大膽的嘗試,但我覺得是一個不錯的模式和文旅營銷切入口。對于一些名山大川的人文歷史,未必人人了解,通過我的小說,會讓更多年輕人了解人文江西、山水江西,我覺得這是一件很有現實意義的事情。
江西人杰地靈,廬山、龍虎山、三清山、武功山……這些名山人文底蘊深厚,都是傳說中的“仙家”之地。文化怎么賦能旅游?網絡小說、短劇,我覺得都是很好的切入點。以后,我也會進行更多的嘗試,拓寬網文創作渠道和方式,賦予這些名山不一樣的靈魂,創作出更多符合市場需求的網絡小說,借助波瀾壯闊的玄幻世界講述江西故事。
創作談 | 阿彩:走下“云端”寫現實
阿 彩
我是一個在網文世界耕耘16年的寫作者。當《飛流之上》這部聚焦景德鎮陶瓷非遺傳承的作品入選“中宣部2024年主題出版重點出版物”時,我深刻體會到:網絡文學正在打開新的可能。
從最初的古代言情到如今的現實題材,我的創作軌跡可說是見證著網絡文學的成長與蛻變。16年的創作生涯里,我筆下的才子佳人們曾收獲無數讀者的喜愛,也獲得過不少主流文學獎項。但在流量與數據的背后,我始終在思考:網絡文學是否可以有更豐富的表達?能否在娛樂之外承擔更多文化使命?
這個答案,我在景德鎮找到了。
有一次漫步三寶村,看到古老的窯址與現代藝術空間相映成趣,傳統與現代碰撞,具象成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場景,我突然明白:非遺傳承這個命題需要網絡文學這樣的大眾化表達。
只有深入生活,文化才能躍然紙上。
為了真實呈現《飛流之上》的故事,我去景德鎮走訪古老的窯址,觀摩匠人制瓷,翻閱厚重的文獻資料,向非遺傳承人虛心求教……我看到,每一件瓷器背后,都凝聚著匠人們畢生的心血;每一道工序之中,都蘊含著千年的智慧結晶。面對底蘊如此深厚的文化寶庫,我常常陷入“幸福”的煩惱:如何在有限的篇章里,將這些璀璨的文化瑰寶完美呈現。
資料是枯燥的,網絡小說卻需要趣味性。在寫《飛流之上》的時候,怎么將枯燥的知識,用簡單、有趣的文字呈現給讀者,是我在創作時遇到的難題。為此,我經常反復改稿,力求用最簡單、最有意思的文字,給讀者帶來“飛流之下”的絢麗。
《飛流之上》聚焦Z世代,這源于我對非遺傳承的一些思考。在我看來,非遺傳承不能僅靠老一輩的堅守,更需要年輕人的參與和創新。在該書中,我塑造了多個性格鮮明的年輕角色:有一腔熱血的瓷器愛好者,懷揣著對傳統工藝的赤誠之心來到景德鎮;有放棄城市優渥條件、毅然回到山村的大學生,用現代管理理念活化古村;有“誤入”飛流村的青年藝術家,在傳統與現代的碰撞中尋找創作靈感;還有被匠人精神打動的“精明”商人,用商業思維為非遺注入新的活力。
這些年輕人帶著各自的夢想與困惑,匯聚在飛流村這個看似與世隔絕卻充滿生機的天地。他們與老一輩匠人既有理念的碰撞,也有情感的共鳴。正是在這種交流與碰撞中,飛流村的美景、人文與特色被一一喚醒。
這些年輕人的故事,展現了一個重要命題——非遺不是博物館里的藏品,而是可以融入現代生活的活態文化。通過這些年輕人的視角,我希望讀者能看到,傳統仍活在當下。
《飛流之上》入選主題出版重點出版物,意味著網絡文學的現實主義創作正在獲得更廣泛的認可。為此,在編輯團隊的幫助下,我精心打磨作品,既保留了網絡文學的敘事魅力,又強化了現實主題作品的文化深度。
非遺傳承,需要被看見,更需要人的參與和延續。唯有如此,作品的創作才能真正跨越代際的藩籬,在廣闊的文化土壤中播種傳承的火種。
這也讓我確信:網絡文學可以成為連接傳統與現代的文化橋梁。
這就要求新一代的網文創作者們要有匠人般的定力來守護文脈,讓文字在紙間如瓷土般溫潤厚重,讓故事如釉彩般絢麗綻放。
【觀察】
AI時代的江西網絡文學:堅守與突圍
何 闖
我國網絡文學發展的20多年,大致可劃分為四個時期,即萌芽時期(1998年至2002年)、PC互聯網時期(2003年至2009年)、移動互聯網時期(2010年至2014年)、IP流量時期(2015年至今)。江西網絡文學在每個發展階段,都能踩準節拍、昂揚奮進,因而成績斐然,涌現出了不少推動全國網絡文學發展的領軍人物。2000年首發的長篇小說《悟空傳》被譽為“網絡第一書”,作者正是南昌作家今何在。2017年,胡潤公布了原創文學IP價值榜,江西作家今何在、方想、慕容湮兒、賊道三癡等人的作品均在榜單上,時年26歲的慕容湮兒是榜單上所有作家中最年輕的一位。從移動互聯網早期崛起的凈無痕、九燈和善、上山打老虎額、夏言冰、純情犀利哥、阿彩、百里璽等“資深大佬”,到如今從IP流量時代突圍而出的天瑞說符、狐尾的筆、紅刺北等當紅新銳,無一不是在全國網絡文學浪潮頂端的弄潮兒。簡而言之,江西網絡文學在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每個階段,從不缺席,一直走在前列。
2018年OpenAI發布GPT-1,開啟自然語言處理新范式;2023年ChatGPT橫空出世;2025年中國自主研發的DeepSeek推理模型引起廣泛關注與熱議……日益成熟的AI技術如同一場席卷全球的浪潮,推動各個領域發生深刻變革,這些變化既是機遇,也帶來挑戰。文學也是如此,AI寫作的高效、博學、規范、精準等特點,讓許多普通作者望塵莫及。不過目前AI也有不少缺點,比如缺乏獨創性、情感失真、缺乏對文化背景和社會語境的深層理解等。令人欣慰的是,江西網絡作家身上獨特的精氣神,正是AI最缺乏的元素。這些特點讓江西網絡文學一直保持強勁的發展勢頭,因而在AI時代也能突圍而出,繼續大步前行。
江西網絡作家身上的精氣神,源于本土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以及江西老表特有的氣質,主要有三大特點:
一是士人文化的傳承。
江西在歷史上人文鼎盛,士人文化底蘊深厚。唐宋以降,“朝士半江西,翰林多吉水”,江西名聞天下。陶淵明、歐陽修、王安石、朱熹、文天祥等名士輩出。這種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孕育出了我省大量寫歷史類網文的作家,如賊道三癡、上山打老虎額等。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作品在精神內核上有著深度的傳承,如上山打老虎額的明代系列小說,通過“家族敘事”“科舉解構”“心學實踐”等路徑,將士大夫文化中的忠孝節義、經世致用、耕讀傳家等精神內核,轉化為網絡文學的敘事動力。從《明朝敗家子》的“敗家興邦”到《我的姐夫是太子》的“忠孝兩全”,這些作品不僅延續了江西地域文化的血脈,更通過現代視角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為網絡文學的本土化創作提供了典范。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江西網文作家即便寫現實題材和科幻題材,作品內核上無一不體現出江西士人精神。譬如,路遠的《市長返村記》,以鄉村振興為背景,塑造了兼具傳統士大夫情懷與現代治理理念的基層干部形象,延續了“為生民立命”的擔當;天瑞說符的《我們生活在南京》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題,既延續了士大夫的“天下觀”,又契合當代國際議題,成為文化輸出的典范。
二是道家文化的運用。
江西道教文化源遠流長、底蘊深厚,東漢張道陵、三國葛玄、晉代許遜均在江西修仙立派。道教的祖庭圣地“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江西的占有率居全國前列。道教有四大法壇,其中三大法壇在江西。江西網文作者對道教文化耳濡目染,很自然地呈現在小說之中。凈無痕的《伏天氏》以“人皇立道統,圣賢宗門傳道”為基本設定,書中的“修仙”“符咒”等元素與江西道教的“天人合一”思想深度融合。狐尾的筆的《道詭異仙》作為現象級作品,直接以江西鷹潭的道教文化為靈感,將龍虎山正一派的符咒、雷法與凈明道“凈明”境界融入敘事。書中“清風觀”“九宮八卦引雷陣”“煉丹術”等設定,以及主角李火旺在現實與虛幻間的掙扎,暗合道教“性命雙修”與“天人合一”的哲學,被譽為“東方克蘇魯”與道教文化的創造性結合。純情犀利哥的《武映三千道》以“三千大道”為核心設定,將道教“大道”哲學與玄幻修仙結合。主角通過參悟“天道”“人道”“地道”突破境界,其“斬三尸證道”的情節設計延續了江西道教的修煉理論。撒冷的《龍》中,主角通過“風水布局”化解商業危機,將道家的堪輿術與現代商戰結合,體現了“順勢而為”的道家智慧。百里璽的《紫府仙緣》以“結廬在人境”的田園修仙為敘事主線,將道教“紫府”概念轉化為修煉圣地。主角通過煉丹、采藥、建設仙界,實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其“因果報應”的情節設計彰顯江西道教“忠孝立本”的倫理。
三是老表精神的表現。
江西老表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重義守禮、尊師重教;在宗教文化的融合下,海納百川、道法自然;在移民文化的造就下,堅韌不拔,團結奮進;在紅色文化的滋養下,忠心愛國、無私奉獻;在農耕文明的培育下,勤勞踏實、眷戀鄉土;在商業文化的促進下,誠實守信、勇于進取。正是因為這種老表精神,孕育出諸多堪稱爆款的江西網絡文學作品:夏言冰的《寒蟬變》,描述了本土陶瓷業者與日本企業犬養株式會社的較量,表現了江西老表的工匠精神與家國情懷;同是描寫陶瓷,阿彩的《飛流之上》通過聚焦“90后”青年返鄉建設鄉村,展現了江西老表“厚德實干、義利天下”的精神內核;九燈和善的《超品相師》等作品,常以江西地域為背景(如饒州府、信州),通過對民俗、歷史的書寫(如儺戲、書院文化),將“團結互助”“精工細作”等江西老表特質融入敘事,使作品成為老表精神的文學載體;紅刺北的《第九農學基地》,通過農學生趙離濃在植物異變末世中的生存抗爭,表現了老表精神中堅韌不拔、務實進取的底色,將個體奮斗融入集體命運,彰顯江西老表擔當家國責任的紅色基因;今何在的《悟空傳》中那股“我要這天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的抗爭精神,正是江西老表的“紅心”與“道心”的集中表現。另外,江西網絡作家普遍低調務實,很多爆款作品,人們都不知道作者是江西老表。甚至有些身邊的朋友用“馬甲”寫出爆款作品,我們也一無所知其是何人。網文中“逆襲打臉”的套路,對江西作者而言,是本色出演。江西老表勤勞踏實又海納百川的性格,在江西網絡作家身上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AI時代,文學形式會隨著不同的閱讀方式而調整,內容則貼著不同時期的情緒而變化。表面看有翻天覆地的革新,本質其實亙古不變。江西網絡作家們在熟練利用AI的同時,堅守自身獨特的精氣神,隨著科技的發展,必將繼續書寫江西網絡文學新的輝煌。
大江網-江西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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