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達醫曉護的第5508篇文章
“醫學是不確定的科學和可能性的藝術。”威廉?奧斯勒爵士的箴言,恰似一盞明燈,照亮了神經醫學領域的探索之路。當張女士扶著目光渾濁的父親推開神經外科診室的門時,這句名言便在我腦海中回響。疾病的表象往往如同一層迷霧,需要醫者以敏銳的洞察力穿透表象,直抵真相。
張女士的父親一周前開始出現微妙變化:往日利落的老人變得反應遲緩,端茶杯時手指微微發顫,連最熟悉的家常菜名都說得含混不清。直到昨夜突然開始胡言亂語,像被打亂了記憶拼圖的孩子,在熟悉的客廳里走出醉酒般的S形路線。“他能聽懂我們說話,就是說不出來。”張女士攥緊的手帕已洇出褶皺,“是不是老年癡呆了?”
這個疑問在頭顱CT掃描出來時找到了答案:左側額顳頂部顱骨內板下,一彎新月般的陰影正悄然擴張。那不是歲月刻下的癡呆年輪,而是一場遲到的 “血光之災”——慢性硬膜下血腫。當我指著膠片上的影像解釋時,張女士忽然捂住嘴:“一個多月前他摔過一跤!”
這種“遲到”的顱內血腫,偏愛50歲以上的中老年人,外傷后1-3個月發病。老化的腦組織如同縮水的海綿,硬腦膜與皮質間的空隙逐漸增大,當頭部受到輕微震動——哪怕只是被孫子的小腦袋頂了一下,或是急剎車時的慣性晃動——都可能扯斷連接大腦與腦膜的橋靜脈。這些脆弱的血管破裂后,血液不會立刻決堤,而是像沙漏般緩慢滲漏,在硬膜下形成血腫腔,從而壓迫腦組織。
最初的三周至一個月,身體會啟動自愈機制:凝血因子試圖修補傷口,液化的血液被逐漸吸收。但老年人特有的高纖溶狀態,卻讓這處傷口像反復崩開的線頭。包膜外的毛細血管不斷釋放活性物質,讓血腫如同充氣氣球般慢慢膨脹。當壓迫到掌管語言、運動和記憶的腦區時,便出現了類似癡呆的假象:忘事、糊涂、手腳不聽使喚,走路像踩在棉花上。
張女士突然抓住我的手:“他說過前額像戴了緊箍咒!”這個細節讓我想起上周接診的李大爺——他以為是血壓高引發的頭痛,直到某天清晨發現自己拿不住牙刷。起初輕微的癥狀如同漸次亮起的警示燈,卻常被歸因于年紀大了。直到血腫體積超過代償極限,顱內壓如同逐漸升高的水位,才會觸發惡心嘔吐、意識模糊等緊急信號。正如醫圣張仲景所言:“凡人有疾,不時即治,隱忍冀差,以成痼疾。”這種對身體信號的忽視,往往讓隱匿的危機在暗處滋長。
在手術室的無影燈下,局部麻醉的老人盡量安靜地躺著。當直徑3毫米的引流管探入血腫腔時,褐色的陳舊積血噴涌而出,如同釋放了禁錮大腦的枷鎖。剛從手術室出來,老人看著女兒說:“丫頭,你頭發扎歪了。”張女士瞬間紅了眼眶,這是一周來父親第一次認出她。
這種被稱為“硬膜下血腫鉆孔沖洗引流術”的微創手術,借助CT醫生能精準定位血腫,通過沖洗置換出淤積的不凝血液。多數患者術中就能感受到變化:頭痛減輕,說話變得清晰,握力逐漸恢復。
送走康復的父女倆,窗臺上的綠蘿正在陽光下舒展葉片。這些年見過太多相似的故事:晨練時被臺階絆了一下的退休教師,帶孫子時被撞了額頭的外婆,甚至只是打哈欠時抻到脖子的老人。他們都有個共同的誤區:沒出血、沒昏迷,就不算受傷。對老年人而言,頭部外傷后的無癥狀期反而更需警惕。建議家屬做好三件事:
建立外傷檔案
記錄任何頭部碰撞事件,哪怕只是輕微磕碰
動態觀察兩周
留意頭痛加重、肢體乏力、性格改變等細微變化
首選CT篩查
這項快捷經濟的檢查,能識破90%以上的顱內隱患
醫學從來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溫度的傳遞。當我們在醫學影像里破譯身體的密碼,在手術臺上搭建生命的橋梁,最珍貴的始終是醫患間的信任。就像張女士離開時說的:“原來我們和醫生,是坐在同一條船上對抗風浪的人。”
暮色漸濃時,診室又迎來新的患者。愿每個銀發長輩都能被時光溫柔以待,更愿那些潛伏的“腦內新月”,都能在科學的光輝下無所遁形。畢竟在生命的旅程里,沒有比“早發現”更溫暖的禮物,沒有比“共面對”更強大的力量。正如希波克拉底所言:“醫生的職責是幫助,至少不傷害。”而這份幫助,始于對每個生命細節的敬畏與洞察。
作者:山西醫科大學第一醫院
神經外科 王明宇 主治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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