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事件現場和重大時政新聞的報道中,攝影記者總是“站得最近的人”。而更多的日常新聞操作中,“出勤率”可能會決定著攝影記者是否會有更多“機會”。
新京報資深攝影記者王子誠的選題《猛禽與守望者》,是五次出勤交出的答卷。他和猛禽監測員們站在山巔,手持望遠鏡,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作為記者,這組鏡頭下捕捉的是人與自然的對話方式。在生態保護日益符號化的今天,這群仰望者用最原始的方式提醒我們:真正的守護,需要知識的沉淀,更需要時間的重量。
——《記者說》編者按
王子誠
新京報資深攝影記者。2015年進入報社,擔任圖片編輯,2020年轉任攝影記者,從事深度圖片報道和視頻報道工作。曾獲中國新聞獎三等獎,北京新聞獎一、二、三等獎。長期關注報道北京生物多樣性相關選題。
選題源自被掛斷的電話
《猛禽與守望者》的選題源自一通被掛斷的電話。
2024年正在拍攝《中軸線上的觀鳥人》時,我聯系了天壇公園的公益觀鳥領隊大方,但電話還未接通就被掛斷了。接著發來的消息是一個“爆哭” 的表情,“掛科了,猛禽監測的考試。”雖然有些尷尬,但這是第一次讓我見識到讓許多觀鳥人稱之為魔鬼考試的猛禽監測考試。
大方說,第一次看雀鷹從山間升起特別感動,“一翅膀就把我扇進坑里了”。
△大方正在手繪猛禽,備戰考試。
大方的備考方式出乎了我的意料。在天壇附近的一個咖啡館里,大方通過“默寫”的方式畫出每一只她不熟悉的猛禽。并且把相關知識點在筆記本上備注。我上一次見到這么認真地備考還是在考研考公的自習室。
巧合的是,觀鳥領隊中,許哲浩也在備戰猛禽監測考試。觀猛時間較長的他備考方式已經脫離書本,去北京郊區、四川山里甚至去國外大量實踐。跟著許哲浩去了多次奧林匹克森林公園,走的是熟悉的路,但觀察到的生物截然不同。
我是被大方和許哲浩代入了這個選題。從2024年的11月起,關于猛禽監測的選題操作就開始陸續進行。
我用時間換運氣
北京生物多樣性是我常年關注的領域,如等,大多是以人的視角,將生態變化與保護項目融入故事。
這類題材相對靜態,沒有強烈的視覺沖突,操作方式也與突發事件類或者強視覺沖突選題有很大不同。
像,采訪對象的工作內容比較單一。野生動物調查員每天就是重復著爬山裝無人監控設備,鳥調人則是沿著固定線路觀鳥、記錄。
而這次更加單調,猛禽調查員許哲浩、沙菲等人常常在山頭一站就是8小時,偶爾活動下腰、腿。在場景和人物都無變化的時候,只能通過視覺表達創新或者是拉長時間維度等方式讓讀者看到更多內容。
翻看過往報道,我看到了猛禽監測員的各種高光時刻。這些時刻適合用文字講述,但是用影像講故事的攝影記者無法再現。所以這一次,我需要充分的前期準備、長時間的跟拍和一點點運氣。
2025年3月23日春季猛禽監測開啟,我先后去拍攝了5次監測活動。因為還要兼顧日常采訪工作,“出勤率”遠不及猛禽調查員,但已經足以熟悉百望山的黑山頭,了解這群志愿者。
上山時,我需要五點起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抵達山腳下,徒步一個小時抵達監測點位。有的調查員因住得更遠、乘坐公共交通等原因需要起得更早,通勤時間更長。還有些調查員上了年紀腳力不足,拉著小推車需要更長時間才能抵達點位。但除極端天氣外,調查員們“值班”當天都要七點半前準時“到崗”,這份堅守值得敬佩。
給“主圖”多點耐心
從刊發角度,無論去了多少次,最核心的是一張可以“統領全局”的大圖。
最初的想法是要拍攝一張猛禽與調查員同框的瞬間。對于面對面的主體和陪體,可能只需要一只廣角鏡頭就可以讓他們同框。當主體與陪體距離較遠,則需要長焦鏡頭壓縮空間,將兩者收入畫面。
在黑山頭上,調查員距離猛禽大多超百米,最遠可以達到400米以上。這就意味著我與調查員需要足夠遠,且有一個大的平臺可以讓我移動調整角度。這在春夏之交,植被茂盛的黑山頭是無法實現的。
從組圖角度看,在無法同框的時候,就可以考慮把元素拆分。相比天上的猛禽,報道的核心還是回歸到人。即使是在一幅圖上,主體是人,陪體是猛禽。拆分之后,主圖依然需要聚焦在工作中的調查員身上。
△單人的圖片畫面簡潔但無法表達觀鳥氛圍的熱烈。
△猛禽調查員和愛好者一起仰望天空是一個標志性動作。
在這個選題中,猛禽調查員是一個群體,而且,近些年,觀鳥人群不斷擴大,觀鳥氛圍逐漸熱烈,愿意上百望山觀猛的人也越來越多。單人的圖片雖然畫面簡潔但無法表達以上內容。
△這張仰視視角的照片,被選為了整個報道“統領全局的大圖”。
進入5月,“千猛日”的消息不脛而走,上山觀猛的人越來越多。每當猛禽出現,就像是紅毯上的明星亮相,各種長焦鏡頭和望遠鏡被瞬間吸引,猶如一場眾人矚目的新聞發布會。但人群鏡頭朝向的統一,在我的畫面表達中,就欠缺了一種“趣味”。
5月15日,雖然沒有“千猛日”的壯觀,但山頂上還是出現了多只猛禽。這讓猛禽調查員和愛好者們興奮地忙碌起來。這一場景比“新聞發布會”更豐富,也更少見。大家鏡頭朝向四面八方,相互遮擋概率降低,也就為我提供了仰視的視角,而這也恰好符合大多數觀鳥者對于猛禽翱翔天際的向往。
棕腹隼雕“催更”
做好長期跟蹤打算的我,原計劃在6月春季監測結束之后發布報道。但是棕腹隼雕的突然出現,將刊發日期提前了。
5月15日10時,大家都在關注一只深色型鳳頭蜂鷹,在場的一位老師預警:一只“大家伙”飛過來了。我的眼力遠不及訓練有素的鳥友們。大方舉起相機開始拍攝,沙菲透過望遠鏡開始分析時,我順著他們的視線才找到它。按了兩次快門之后,我邊換鏡頭,邊關注他們的討論。
“這個體型粗壯,不是蜂鷹,有雕感;顏色這么淺,黑白對比明顯,是不是靴隼雕的淺色型?”大方表示,包括我在內好多人也沒有見過淺色型的靴隼雕,但討論并未停止。
晚上7時許,大方發來信息:“這只您拍了嗎?快找快找,可能是北京新紀錄。”晚上,北京遷徙猛禽監測的官方賬號發布:“百望山春遷最大的驚喜——棕腹隼雕!!!”。
當晚和領導、編輯溝通之后,就開始著手圖片、文字整理工作。幾天后再上山,見到許哲浩,他開玩笑,“棕腹隼雕都來了,你這報道賺到了。”
刊發之后,報道還沒有停止。進入六月,大批遷徙猛禽已經過去,百望山上的調查員還在烈日下堅守。等到秋遷,報道還會繼續,希望可以留下一份北京遷徙猛禽保護的視覺檔案。這份檔案或許可以帶給公眾一些思考:在城市化與生物多樣性的平衡中,我們每個人該如何成為“在場者”而非旁觀者?
編輯 | 王可
校對 | 陳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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