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歲那年夏天父母去山上拉木頭,回來遇到泥石流,連人帶車被沖到山底下,沒拉倒醫院人就不行了。
出殯完事長輩們開了場會,說的是我往后去哪兒的事。
大伯蹲在墻根吧嗒著旱煙,煙鍋子敲了敲鞋底:“不是大伯心狠,你看我這咳嗽老毛病,下地都費勁,你嬸子眼睛也不好,沒法照顧小燕啊。”
三叔更是拍了下大腿:“可不是嘛大哥,我家三個娃,你弟妹成天愁米缸,再多一張嘴,鍋都要揭不開了。”
二叔站在門檻邊,手里轉著串核桃。他是村里第一個蓋起瓦房的。
二嬸叉著腰站在他身后,嗓門像敲鑼:“我們家就一個小子,口糧夠吃?再說了,丫頭片子早晚是別人家的人,養不熟!”
二叔沒吭聲,半晌才嘟囔:“她嬸子說的也是,我這買賣忙,哪有功夫管……”
我當時心里害怕的不得了,我甚至懷疑他們是我的親戚么?爸爸幫他們拉木頭蓋房子時都忘了。
就在這時候,“篤篤篤”的拐杖聲從巷口響過來,王叔弓著背,手里的拐杖敲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挪到院門。
他袖口磨得發亮,額頭上的汗珠子順著皺紋往下淌:“他二叔,孩子爹娘走前,跟我念叨過,說俺倆要是有個萬一,讓我多照看……”
二嬸搶過話頭:“王叔,你自個腿不方便,咋帶孩子?別瞎操心了!”
王叔沒理她,徑直走到我面前,粗糙的手摸了摸我后腦勺:“妮兒,跟王叔回家。”
他轉頭盯著二叔,拐杖重重頓在地上:“她父母走時,借了我半袋麥子還沒還,這孩子,我收養了,算抵債!”
后來我才知道,父母壓根沒借過他麥子。
王叔瘸了一條腿,靠編竹筐過日子,家里還有個大我兩歲的柱子哥。
可他硬是把柱子哥從鎮上的初中拽了回來,塞給我一個磨破邊的書包:“你哥說不想念了,你去。”
柱子哥躲在灶房抹眼淚,王叔抄起扁擔要打,又嘆了口氣放下:“妮兒,你爹娘盼著你念書,將來好有出息。”
我上高中那年,王叔編竹筐時從梯子上摔下來,腿傷更重了。
他卻瞞著我,把賣竹筐的錢全塞給我交學費。
等我捧著大學錄取通知書跑回家,看見他正坐在門檻上,用布條纏著眼角的裂口——為了給我湊路費,他去磚廠搬磚,被碎石子崩了眼睛。
現在我在城里安了家,有了穩定工作,我知道沒有王叔就沒有我的今天。
王叔腿不好,我給他買了一個電動車,讓他出門也方便。
其實我最對不起還是柱子哥,要是沒有我上大學的應該是他。
柱子哥輟學沒幾年就結了婚,靠種地養家。
我是學農業的,每年我都會聯系同學給柱子哥弄一些好的種子,這幾年他也成了種糧大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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