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視頻平臺上，“清晨萬人沖刺口岸”的視頻收獲了數萬點贊和熱評。

事實上，現場并沒有上萬人那么夸張，但根據現場觀察，至少有三四百人組成沖刺大軍。他們蓄勢待發，口岸一開，猶如短跑沖刺般沖向出境口，確實跑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這些趕早人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少考一分，落后千人”，每跑慢半秒，等會閘口過關排隊時前面就會多10個人，就會趕不上首班地鐵，繼而遲到。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這些人要堅持這么早的深港通勤，“福田口岸跑第一是可以免簽嗎？”

但答案也總是在評論區，“這是一群平均工資是深圳2到3倍的人，別看跑得狼狽”，“你們別取笑我，我也是其中一員，為了每個月3萬元收入養家糊口的男人。”

在清晨的深港跨境大軍中，還有著數量龐大的跨境學童群體，覆蓋從幼兒園到大學各個求學年齡層。口岸專門為他們開設了一條跨境學童通道，在6點10分到30分的時候，方便他們沖刺在其他人前面。

他們住在深圳，到香港求學，日日這樣來回，有些比打工人的通勤時間還長，只為了更適合的教育和更多選擇的未來。

01

清晨六點半

為趕首班地鐵神速沖刺

清晨6點10分，在福田口岸的出境入口，出境大軍的第一排已各就各位，比開放時間提前了20分鐘。

圖釋：6點10分的福田口岸出境入口

20分鐘內，人員陸陸續續地從四面八方而來，坐地鐵、步行、騎單車、打車，拉著行李箱、拿著餐盒，甚至背著奢侈品包包。目測四十歲以上的人至少占了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是跨境學童。

有些跨境學童和家長一起趕早班的地鐵，家長在香港工作，帶著餐盒，學童背著書包，在出境大門的入口處分開，進入跨境學童通道。

很快，入口處便聚集了數百人，人頭熙攘，他們看起來精神抖擻，似乎都已習慣每日來這“晨跑”，在通勤的同時鍛煉身體。

圖釋：6點30分的福田口岸出境入口

福田口岸的開放時間是上午6點30分，而第一班從福田口岸落馬洲站出發的地鐵是6點38分，也就意味著這一批人需要在7分鐘內完成所有安檢和證件檢查等流程，并抵達地鐵車廂。

我體驗跑了一趟，發現在6點30分出境，并且能夠7分鐘趕上地鐵的人，堪稱神速。

出境需要先上兩個手扶梯，過一次檢查通行證的快捷通道，過一次海關，接著行李安檢，再走一條可能有200米的長廊，再過一次檢查通行證的快捷通道，過一次海關，最后上一個手扶梯，才能到達地鐵候車處。

我一路沒有停歇地過完這些步驟，在無需排隊的情況下，總共花了13分鐘。能把這些流程壓縮成7分鐘的人，不僅要對流程了如指掌，還要用極快的速度一氣呵成完成，絕對神人。

落馬洲的第二班地鐵其實不需要等很久，8分鐘就有下一班，如果趕不上第一班地鐵，也可以坐上8分鐘后的那一班，何至于缺那8分鐘？

答案是一秒鐘都不能浪費，除了在東鐵線靠近深圳的站點上班的人，很多人需要坐上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的地鐵到香港的各個地方，有些甚至還需要另轉巴士。

他們的上班時間大部分在上午的8點鐘或者9點鐘之前，因路途遙遠，只能提前出發，如果錯過首班地鐵，可能會引發后面的連鎖“錯過”。

直到上了地鐵，打完了清晨的第一仗，他們終于能放松下來。在六點半的東鐵線上，至少有一半的人在閉目養神，趁著坐地鐵的時候補覺。

雖然他們看起來疲憊，但卻有絕對的驅動力去堅持這種日復一日的奔跑。

“一個月幾萬，這樣沖也無所謂。”

“香港賺錢深圳花，想想都爽翻天，如果是我，跑得更快”

“我也是其中一員，港紙收入5萬，在深圳租房3000。”

“香港工資5萬，回深圳生活5千，每月存4.5萬。”

或許他們也在心里想著，將來的你，一定會感謝現在拼命努力奔跑的自己吧。

02

“關口就像柵欄，

擋住討生活的'牛馬'”

一年前，小陳決定從香港搬到深圳居住，由于之前在深圳的活動范圍都在福田區內，所以她決定住在福田口岸附近。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是福田口岸開閘的首班沖刺大隊成員。

為了準時到辦公室，她需要搭上每天6點38分從福田口岸開出的第一班地鐵，而后轉巴士。如果不幸錯過第一班巴士，打亂了后續的計劃，她就只能打車，或者遲到。

每天福田口岸早上六點半開閘，她需要提前到關口，搶在開閘的第一時間沖進關口。過關的時候前面的人越少，就越省時間，越能在8分鐘內到達地鐵候車點，成功坐上6點38分的首班地鐵。

為此，她一秒鐘都不能浪費，每次都跑得飛快，快得跨過關口，爬上扶手電梯準備走進香港地鐵的時候，手表都會因為檢測到了劇烈運動，突然詢問是否在進行戶外運動。

工作日的關口，六點半時已人群擁擠，通勤這一年來，她對同樣早起趕車的這群人已面熟。她總是開玩笑，“關口的那道門就像柵欄，柵欄里是我們這些，為了討生活的‘牛馬’。”

她曾經在社交平臺上分享了港鐵六點半的時間表，評論區有人驚嘆為什么要這么早出發。但她并不覺得辛苦，反而在經歷中找尋讓自己快樂的意義。

“每次在關口和大家一起奔跑的時候都覺得很踏實。心里想著，瞧！大家都在為了生計而在往前奔跑呢！”

能讓她堅持早起深港通勤還有一個重要原因——40萬港幣年薪的工作。碩士畢業留港工作后，雖然她更喜歡深圳的生活氛圍，但她認為香港的薪資還是略勝一籌。

此前在香港，她花6800元港幣合租了一個6平方的小房間，和其他四個人一起共用一個衛生間和廚房，房子連客廳都沒有。

現在，她和朋友在福田口岸合租了一套小區房，離福田口岸走路5分鐘，60平方，月租是7200元，和朋友平均之后，加上水電也不過4000元/月。

搬來深圳后，她更方便每個周末去參加興趣班，學習高爾夫、彈琴，父母每個月還會給她零花錢，來支持她的愛好，所以盡管每天需要五點半就起床，但她的精神世界卻更鮮活了。

琳達則沒有那么幸運，她是內地普通本科畢業，畢業后陰差陽錯地去了香港一家小型的保險公司工作，現在卻換不回內地了。

月薪1.5萬港幣，剛畢業時能拿到這么高的薪資，算是他們同學中的獨一份，但是工作了四年，薪資卻一成不變，反而之前還報銷的深港通勤交通費，現在也不報銷了。

工作年限越長，到手的薪資反而越少。她日日吐槽，每天早晨都像驢一樣在福田口岸奔跑，不知道還以為是賺了大錢，實則只是為了這份看起來比較光鮮亮麗的工作。

“我每天一到關口就開始口吐芬芳，但我需要錢，所以我月月拿滿勤。”

她曾經考慮過回來深圳找工作，但發現深圳的薪資普遍在8000元以下，而且還帶有銷售的成分，她認為銷售類型的工作需要不斷透支家人和朋友圈，那長遠不了。

所以，她只能繼續堅持這樣奔跑，等待機會，至少能在香港職場留下，也是一種收獲了。

03

兩萬跨境學童

用通勤辛苦換取教育輕松

在這些起早貪黑的人中，有較大一部分是穿著各式各樣港式校服、背著印有不同校名的書包的學生，他們便是知名的深港跨境學童。

福田口岸有專門為跨境兒童設置的通道，學童在專門設置的10豪門等候區排隊，可以提前到6點10分進入口岸聯檢大樓，相比于其他的出境人員，能提前20分鐘到達出境大廳，在他們之前出境。

在這樣的優先下，學童的沖刺程度和其他成人比較，不算特別匆忙。

但10號門等候區啟用時間只到6點40分為止，和其他跨境成人一樣，也需要為了趕時間而沖刺。

據深圳邊檢總站統計，今年2月10日當日經羅湖口岸往返香港就讀的跨境學童超兩千人次，占口岸早高峰（6：30-7：30）出境旅客總量的近三成。

2020年，據香港教育局統計，全港中小學大概有27000多名跨境學童。而2021-2022學年，這個數字縮減至1.8萬，同比減少了三成左右。

跨境學童，通俗來講是指那些擁有香港永久居民身份、平時在香港讀書，但在深圳居住和生活、每天需要往返于兩個城市間通關上學的學生群體。

他們可能是父母都是內地戶口的“雙非”兒童、父母一方是香港居民的“單非”兒童，也可能是父母雙方都是香港居民但居住在深圳的“港寶”。

小學生皮皮便是其中的一員，他今年小學五年級，已經能熟練地獨自走福田口岸的跨境學童通道，再坐近一個小時的地鐵，前往學校。

他的爸爸在香港工作，月薪比較高，媽媽則全職照顧家庭。每天他和爸爸一起到口岸，爸爸走普通通道，他走跨境學童通道，而后在地鐵上集合。

他可以提前進入聯檢大樓，先于爸爸走出出境大廳，而后在約定好的地鐵候車區等待爸爸。如果爸爸趕不上，他便自己先坐地鐵去學校。

自從他有記憶起，他們家便在深圳定居了，媽媽和他解釋過，爺爺奶奶不適應香港擁擠的生活環境，于是他們全家都搬到深圳，用皮皮和爸爸在深圳和香港之間的通勤，來換取全家更舒適的生活空間。

他從來沒體驗過短通勤的上學路，沒有對比也就對辛勞程度沒有太多認知，并且因為一路能偶遇要好的同學一起走過這漫漫上學路，他樂在其中。

這些跨境學童，由于學校地理位置不同，分別在深圳的不同口岸進出。

一些會在上午從深圳灣口岸進入香港，過了關口后有校車阿姨照顧他們上車，統一坐校車來回。一些是在羅湖口岸，還有一些是在福田口岸，可以坐地鐵，也可以坐校車，一般也視年齡和家長的需求而定。

一位跨境學童的家長陳星，在看到孩子每天早出晚歸，困得趴在校車上睡覺的那一刻起，決定搬到香港，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陪讀。

“每天在路上浪費3個小時左右，我佩服家長也心疼孩子，雖然路程不太遠但時間卻很長，有這時間去補習、學東西、玩耍，孩子會更快樂。”

搬過去香港之后，雖然生活圈子變得很小，房租也要上萬，但她認為非常值得，畢竟孩子的上學路不再那么辛苦了。

不需要每天跨境之后，孩子最開心的事便是每周五放學跟跨境同學一起回深圳，對回深圳的期待也變得更高了。

她決定讓孩子留在香港上學，原因是認為香港的多元化教育更適合孩子的成長，孩子本身思維很活躍，也更適應香港的教育。

“對比內地的讀死書和不停以分數打壓孩子的教育方式，香港的教育更多是鼓勵式，而且作業也比較少，非常有助于家庭和親子關系和諧。”

她姐姐的孩子在深圳上學，有的時候作業寫到了晚上十一點半，陳星認為這在香港簡直無法想象，她不愿意孩子連學習都這么辛苦。

“而且小孩有了香港的身份，以后高考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她的計劃是，再不濟，高中畢業，考大學時也能有一個暨大可以保底。

“暨大在廣東也算是很好的學校了，我們不強迫孩子，只要孩子學得開心就好。”

備注：文中人物為化名。

文丨白粥

本文由深圳微時光原創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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