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會最近幾年冒出來一個挺刺耳的詞，叫“恨老”。字面意思就是對老年人的怨恨。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畢竟日本一直給人的印象是尊老敬老、講究禮儀的地方。但現實是，這種情緒在一些年輕人中間，確實像暗流一樣在涌動，甚至有時候會冒出非常極端的聲音。

你想想看，日本現在每三個人里差不多就有一個是65歲以上的老人，而且這個比例還在往上走。另一邊呢，生孩子的人越來越少，去年新生兒都跌破75萬了，創了新低。這就好比一個蹺蹺板，一頭越來越重（老人多），另一頭越來越輕（年輕人少）。壓力全壓在了中間這代年輕人身上。他們得工作、得養家、得交稅，但抬頭一看，感覺前途有點迷茫。

這種壓力最直接的感受是在職場上。日本很多公司有個根深蒂固的習慣，就是“論資排輩”，資歷老就是硬道理。這就導致很多重要的崗位，哪怕老人到了退休年齡，還是被返聘回來坐著。年輕員工呢，有想法有沖勁，但上面位置被占得滿滿的，晉升的路感覺被堵死了。

這期間還得面對高得嚇人的房價、養孩子的巨額開銷，再加上幾乎看不到頭的加班。年輕人心里能沒點怨氣嗎？他們看著老人們拿著豐厚的退休金，享受著國家提供的優質醫療服務（這些錢很大一部分來自年輕人交的稅），而自己拼死拼活，心里難免會不平衡，會想：“憑什么我這么累，他們卻能這么安穩？”

這種日積月累的不滿，如果找不到出口，憋在心里，有時候就會發酵成一種扭曲的念頭。更可怕的是，這種情緒在網絡上似乎找到了共鳴，甚至被放大了。

前兩年，有個挺有名的年輕經濟學家居然在電視節目上公開說，建議老年人“集體切腹”。這種話夠嚇人了吧？但離譜的是，網上還真有不少年輕人給他點贊、支持，說什么“終于有人說真話了”、“社會資源不該被老人把持”，甚至有人提議要取消老人的投票權。這就不再是偶爾的牢騷，感覺像形成了一種趨勢性的情緒。

當這種怨恨積累到一定程度，突破了某個臨界點，就可能釀成極其恐怖的悲劇，年輕人趁夜襲擊養老院的老人，致使數十名老人慘死；還有醫院的護士給住院老人下毒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

這些雖然是極個別的極端案例，但就像一聲聲刺耳的警報，提醒著大家，社會里潛藏著一種對老年人的排斥、冷漠，甚至已經滑向了仇恨的危險邊緣。

回頭想想，這種“恨老”情緒，真不是突然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它其實是日本社會深層次問題擠壓了幾十年，最后冒出來的“膿包”。那個“論資排輩”的老規矩，把職場變成了鐵板一塊，年輕人想往上爬難如登天。

生活成本又高得離譜，房子、孩子、日常開銷，樣樣壓得人喘不過氣。最要命的是，年輕人對自己老了以后能拿到多少養老金、享受什么樣的醫療，心里完全沒底。當他們辛苦掙來的錢，一大塊都變成了供養現在老人的養老金和醫療費，而自己的未來卻一片模糊時，那種焦慮和不公平感，真的很難化解。

而社交媒體又像個擴音器，把這種無處發泄的怨氣放大了，很多人就簡單地把“老人”當成了所有問題的“背鍋俠”。好像只要老人們“讓位”或者“消失”，一切就都好了。但仔細想想，這公平嗎？

那些被指責“霸著位置不放”的老人，很多也是苦過來的。他們年輕的時候，可能也經歷過日本經濟泡沫破滅后的“就業冰河期”，工作難找，日子也不好過。他們同樣是特定時代政策和環境的“產物”。

今天的僵局，很難說是某一代人單方面的錯，更像是整個社會這艘大船，在時代的大風浪里，沒能及時調整好方向，結果讓船上不同位置的人都覺得難受。

一個社會文明不文明，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看它怎么對待不同年齡段的人。如果年輕人覺得前途黯淡，活得憋屈，看不到希望，那他們對老年人的態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反過來，老年人也會在這種氛圍里失去尊嚴。

像那種喊老人“集體切腹”的話，純粹是發泄仇恨的瘋話，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同樣，光要求年輕人“忍辱負重”、“毫無怨言”地扛起所有擔子，也是一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道德綁架。真正的出路，還得從根子上，也就是制度層面去想辦法。

得想辦法打破職場那套僵化的“論資排輩”，讓真正有能力、有干勁的年輕人看到上升的希望，而不是熬年頭。養老金和醫療體系這塊“大蛋糕”怎么分，也得重新設計得更公平、更可持續，讓交錢的年輕人對將來有信心，也讓現在的老人生活有保障，別讓代際之間為了搶資源變成對立面。

整個社會氛圍也得變一變，得讓大家明白，無論是經驗豐富的老人，還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都是社會需要的部分，應該互相尊重和理解，而不是互相埋怨。

看看世界上其他地方，像北歐一些國家，他們在嘗試“彈性退休”和鼓勵老人繼續學習新東西，讓老經驗和年輕活力能在工作中更好地結合；新加坡在公積金制度上搞得很精細，盡量在幾代人之間找平衡點。

這些做法不一定能直接照搬到日本，但背后的思路值得琢磨：面對人口結構老化這個躲不開的大趨勢，只有通過有智慧的制度創新，才能給每個年齡段的人都鋪一條有盼頭、有尊嚴的路。

傍晚的東京，寫字樓里燈火通明，年輕職員們可能正啃著冷飯團加班，或者擠在晚高峰的地鐵里被擠成沙丁魚。他們疲憊的目光掃過公園里悠閑下棋的老人時，心里可能五味雜陳。但或許，他們真正對抗的，并不是某個具體的老人，而是那個讓年輕人和老人都感到焦慮、都活得不那么自在的系統。

只有當整個社會的規則設計得更有人情味、更有前瞻性，讓年輕人能清晰地看到努力就有回報的未來，讓老年人能安心地享受他們應得的尊重和照料，當公園長椅上不同年齡的身影能真正平和地共處，而不是互相投以復雜的目光時，那條橫亙在代際之間的深深裂痕，才有希望開始愈合。

這不僅是擺在日本面前的難題，也是世界上很多地方，隨著白發浪潮涌來，都必須認真思考和應對的共同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