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學爵士舞，完全是因為一個女人。

她留著帥氣的大背頭，微胖，穿黑色休閑服，在健身房教一群人跳爵士。教室外面，擠滿了圍觀者。作為一個同性，我也被她完全吸引。

女人五官雖不驚艷，但是卻光彩四射，氣場全開。她仿佛非常熟悉自己的魅力，毫不收斂、大大方方地呈現。

那干脆利落的肢體動作、充滿自信的眉梢眼角處處在訴說著一句話：老娘很性感。

在我看來，性感絕不僅是豐滿的身材或S型曲線，而是對自身女性化特質的深度認同和接納的基礎上，經由人格整合所釋放出的生命力。

它強大、穩定、不羈、不受馴化、充滿自主、帶有一絲攻擊性。

遺憾的是，有很多的人已經丟失了自己的性感。

“我的性感被閹割了。”虛空中，有個聲音在說。

第一把刀：未曾察覺的恨

來訪者C在一個長程咨詢中，反復會做一個夢。

在夢里，她坐在一家理發店，脖子被白色的圍布緊緊地箍住，讓人喘不過氣來。她感覺到后腦勺有一只巨大的手，正拿著一把推子沿著發根在推她的頭發。

她感到非常恐懼，想要掙脫，身體卻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夢境是通往潛意識的通路，而一個反復做的夢，更是藏著一個人的人格密碼。

“剪頭發，讓你有什么樣的聯想？”我問她。

“讀了高中以后，我母親就不再允許我留長發了。她說新學校要求所有女生頭發不能過耳。所以，到腰的頭發就被母親帶去剪了。”

“我的確看到過類似的新聞，有些學校對學生的頭發有規定。”

C不屑地說，“真要是學校的要求也就算了，但我讀的那所根本沒這樣的規定，班里長發的女同學多得很，我母親騙了我！”

她一口氣說下去，“那時我很自卑，和發型很有關系。因為我的頭發很多，發質又硬，剪得太短每天睡醒頭發就跟鳥窩一樣往外翻，很丑……”

“你覺得她為什么要騙你？”

“大概是怕我會談戀愛吧，剪了短發就沒有男生喜歡我了。你看，電視劇里的那些女人，落發和出家，總是聯系在一起的。”

“你感覺到自己的女人味被閹割了。”

C沉默了片刻，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是C生命中青春期的一個創傷，后來哪怕她成年，潛意識也始終在夢境中翻滾。那只拿著推子的巨手，象征的就是她的重要客體：母親。

而剪發，則象征著一場閹割。夢境中的恐懼、無法動彈，則顯示著C和她的母親之間，帶有強迫性、施受虐的高濃度關系。

人性很復雜。從意識層面來說，剪發，許是一個母親對孩子出于保護的“愛”。而從潛意識層面，那可能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恨”。

溫尼科特就曾提出，正常母親恨嬰兒的17項理由。

比如，“嬰兒妨礙了她的私人生活。”“嬰兒是無情的，對待母親就像對待一個下等人，一個不領報酬的仆人，一個奴隸。”

母親愛孩子是正常的。恨孩子，同樣正常。因為任何一種強烈的情感，都是愛恨交織的。

如果母親能夠意識并接納這份“恨”，那她就可以適當地拉遠和孩子的距離，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也給了孩子自由成長的空間。

如果這份恨無法被察覺，那它也不會消失，很可能會進行轉移。

尤其對于人格未分化的母親來說，隨著孩子性的不斷成熟、可能開始的戀愛，母親會體驗到強烈的分離焦慮，而最終付諸行動：

將未曾察覺的恨變成以愛為名的一場閹割。

第二把刀：男性凝視的馴化

對于文中開頭的那位舞者，我曾在聚餐時向大家提及。其中有位男性友人笑說：“這么性感的女人可不敢娶回家，被綠的風險也太大了。”

我非常不解，“性感是她的個人魅力，與道德感高低有什么關系？”

另一位在場的男性則說，“老婆太性感，被盯的人就多，外面風言風語也很多，壓力很大的。”

我感到一股現實的悲涼。如果閉上眼睛聽一聽，我們能聽到很多這樣的聲音：

“女性穿的少，就是在性誘惑。”

“她被xx了？活該！誰讓她自己這么SAO。”

“穿的這么辣在社交平臺發跳舞視頻，能是什么好人。”

沒有任何的現實依據，這些評論就可以像子彈一樣射出來，冠冕堂皇地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他人進行羞辱和打壓。

我們看到社會在轟轟烈烈地進步，但男性凝視卻依然存在，甚至通過電影的視角、輿論的塑造，成為了某種集體的認同。

女性在其中，淪為了一種欲望的客體，他者，被窺視的對象，而非是一個主體。

我知道很多女性，被這樣的聲音、攻擊嚇壞了。

她們吃進這份恥辱，乖乖接受并認同這樣的指指點點，閹割掉自己的性感，只允許自身呈現出男性愿意接受的樣子。

白幼瘦，孩子似的多安全。

但如果我們能跳脫出來，就能看到那些下刀的“聲音”多么的殘忍，多么的荒謬。

首先，女性呈現何種樣貌，只關乎個人意志和自由。如果非要有個人站出來說，她搞成這樣是為了誘惑自己，聞一聞，也能聞到過度自戀的氣味。

因為這樣一來，本來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女性，就在這波操作之下被拉近距離，并成了討好自己的工具。這樣的意淫，帶來了陽具的膨脹，自尊心也在幻想層面得到了滿足。

其次，一個性感的不受馴化的女性，會讓男性感覺到危險。

這種危險，不僅來自于他們渴望獨占卻可能受挫的危險，因為大概率會面臨激烈的同性競爭。同時，借由偷窺、對方的性感所喚起的雙重快感，也會令男性感受到對對方的需要。

而需要，則意味著自己的軟弱，被拿捏的可能。

于是，他們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些危險從內部分裂出去，通過直接的攻擊那個“禍水”，來替代性滿足自己性和攻擊欲的雙重需要。

這可真是古往今來弱男們慣用的防御機制。而我們，真的要配合他們玩這樣的游戲嗎？

第三把刀：被工具化的誘惑

還有一把刀，很隱秘。那就是，當性感被工具化使用時，這也是一種閹割。

為什么我們常說，最高級別的性感，是不討好。那是因為當性感有了目的性，那份出自天然、渾然一體的魅力，便被打了折扣。

女友L是一位美女，朋友圈也到處是她的火辣美照，令人賞心悅目。很多人對她有偏見，以為她是個女海王，但真正的她卻常遇渣男，情路坎坷。

當我們在同一個坑里掉了很多次，那就需要警惕是否存在一種命運的強迫性重復。

L后來開始了長達兩年的心理咨詢，這才慢慢意識到，原來她的親密關系模式存在bug。

那就是，她根本不懂如何和異性建立一段中性的關系。而她唯一知道的和男性打交道的方式，那就是，性感。

而她大部分的情感結局，就是男友消費完她的性感，要么出軌，要么棄若敝履地拋棄她。

咨詢師在跟隨L的早年經歷時發現，她的父親有多年的出軌經歷，陪伴女兒的時間非常少，甚至在她上高中那年，父親提出了離婚。

更糟糕的是，母親無法耐受這份痛苦，而將丈夫出軌、離婚帶來的創傷找了女兒做“替罪羊”。

女兒吃進母親所有的痛苦，背負上不屬于自己的責任，認為父親的離開完全是自己的錯誤。而且，認同母親“要留住一個男人，必須要和外面的女性競爭，要非常的性感”。

L從小是跟著母親長大的，她的生命中父親一直缺席，因此也缺乏了好的男性自體客體。而她對于男性的感覺，全來自與母親的塑造。

只是這樣一來，也注定了L的親密關系會被糟蹋的一塌糊涂。

因為，她并沒有能夠建立起獨立的自體，繼而組織起人格結構去最大范圍地釋放自己的生命活力。相反，她的自體被一個過度自戀的女性（母親）整個入侵進來，并過早地卷入到男人和女人的兩性纏斗中。

性感，成為了一種工具，成為古往今來低自尊的女性向男權社會乞討和獻祭的物品。

這樣的現象，并不少見。

我們會見到有人用性感來交換金錢，交換地位，交換流量，交換男人的關注，寵愛，一段穩定的親密關系或是其他。

無論這種交換是在意識層面還是潛意識層面，都是令人悲痛的。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或一樣東西配得上我們生而為人的性感。

結語

在我們中國的歷史上，有盛唐那樣的時期。

女子可以穿半露胸口的絲綢長裙，也可以如男子那般穿胡服騎射。那個時代對女性的尊重與關注，也滋養出了唐朝仕女圖中各種充滿神韻，性感靈動的女子。

而到了今天，當女性困于穿衣自由、蕩婦羞辱、男性凝視以及各種工具化的夾擊，在家庭單位和社會文化交織的網中掙扎時，也許可以有所啟發。

那就是，性感本天成，美好又珍貴。你不會譴責滿墻薔薇的嬌艷，也不會限制山間野馬的狂野，那為何有人要去消滅女性原初的性感？

別害怕，別被不屬于我們的價值觀所綁架。父母有他們自己的命運，而我們也有自己的。

去盡情地笑，去哭，去跳舞，去戀愛，去曠野，去體驗人生，像吉普賽女郎一樣，盡情地，肆意地在人世間釋放你的魅力。

下一次，當那把閹割的刀再遞過來時，你完全可以擋回去，無論它是以何之名。

你要知道，那是獨屬于內心虛弱者的產物。

編者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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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老師畢生的追求和理想：讓精神分析那些生澀難懂的智慧成為家喻戶曉的常識。我們可以從這套課程中感受一二，關于父母如何制造孩子的人格、親密關系與自由的代價、沖突的煩惱與價值……曾氏精神分析帶著對孩子、家長、及每個人的關懷，對人一切行為的深入理解，讓人溫暖，同時擁有重新思考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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