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大光明的美麗穹頂下,在電影《投名狀》放映結束后,本屆上影節的“電影學堂:陳可辛大師班”如約開講。這一晚,他不再只講《醬園弄》。這一晚,他與合作了12年的編劇張冀對談,他像是跟老友閑談,娓娓道來自己的電影與人生。
“我這一生,如履薄冰”
話題自然從昨晚放映的、2007年的《投名狀》聊開,這部被張冀稱為“人性三部曲”開篇之作的電影,幾乎摧毀了陳可辛。“李連杰、劉德華、金城武在零下20度的北京郊外,坐在房車上等了我整整一周。”陳可辛回憶起當時動作場面調性無法統一的困境,聲音微微發顫,“我逃回香港,恐懼到吃不下飯,每一粒米都像石頭卡在喉嚨,體重驟降了十幾斤。”所幸,吳君如一句話點醒他:“不回去,這輩子都站不起來。”
最終,這部啟用九位編劇的古裝巨制,顛覆了所有商業規則:李連杰幾乎沒有打斗,戰爭場面僅占全片五分之一,更用一戰戰壕的意象重構了太平天國戰場。當張冀重提當年影評人對“我這一生,如履薄冰”這一臺詞的詬病——“鏡頭足夠說話,如果李連杰不直白地說出這句,《投名狀》是不是就進三大電影節?”陳可辛思忖著:“但現在全網都在傳這段。我應該去電影節,還是該讓觀眾記住20年?”在幾十分鐘后的觀眾互動環節,陳可辛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說:“拍電影就是如履薄冰——下次我還會把這句話明明白白拍出來。”
“肅穆讓他們進入狀態”
“我們不是藝術家,是電影工廠的管理員。”陳可辛如此定位自己,但這位“管理員”始終在商業規則中捍衛作者性。他一邊剖析電影市場的殘酷邏輯:“上部電影成功,下部才有人投資。我拍《親愛的》時,有《中國合伙人》撐腰,才敢做前后斷裂的結構。”一邊又給青年導演直白的建議:“你自己不喜歡,誰會喜歡?但你也必須懂觀眾要什么組合、什么局。永遠要平衡好觀眾和自己,這是一輩子的課題。”這種平衡術似乎在《醬園弄》達到了新高度,這是他想執著地想要講的故事,但他為觀眾組下了一個足夠大的局。
“明星是我的工具,吸引觀眾進來,但我必須把他們改頭換面。”陳可辛他擅長撬開巨星盔甲,他說服黎明在《甜蜜蜜》暴露天真,讓黃曉明在《中國合伙人》剃發戴眼鏡,他讓一眾明星在《醬園弄》里完全“改頭換面”。他現場揭秘自己的魔法:“我不教戲,只聊天。開拍前聊透隱秘心事,現場反而沉默。”這種氛圍滲透整個劇組,雷佳音拍攝《醬園弄》時驚訝于片場異于尋常的安靜——沒有香港劇組慣有的呼喝罵聲,只有26位演員在吳里璐的造型魔法中變身。“每個人進組都變樣。”陳可辛說,“肅穆感讓他們自然進入狀態。”
“渺小不代表沒尊嚴”
在陳可辛的創作宇宙中,《投名狀》標志著重心轉移:從早期“漂泊三部曲”(《甜蜜蜜》《雙城故事》《如果愛》)的地域疏離,轉向人性深淵的探索。“龐青云越掙扎越悲劇,時代碾過每個人。”張冀點破影片核心。陳可辛點頭:“我們很難操控命運——龐青云以為操控兄弟,實際被更大權力操控。”他停頓片刻,“但這種悲觀里,我骨子里還是樂觀的,否則早該放棄。”這種矛盾的哲學延續到新作《醬園弄·懸案》,“所有人都在命運洪流中浮沉。”陳可辛補充說,“但渺小不代表沒有尊嚴。”
從《投名狀》到《醬園弄》,陳可辛始終沒有變。甚至可以說,他用18年完成了一次創作的輪回:前者為吸引觀眾進影院啟用豪華明星矩陣,后者在影院式微時代,以明星全陣容,試圖再次證明大銀幕魅力。“我堅持拍,你們堅持看。”他對臺下的年輕人動情地說,“在千人影院和陌生人一起哭笑,是流媒體永遠給不了的。”
原標題:《電影節·人物|陳可辛的“如履薄冰”:在上影節“電影學堂”講述電影人生》
欄目編輯:沈毓燁
來源:作者:新民晚報 孫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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