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高院：合伙人能否以非貨幣財產的占有權、使用權出資？

轉讓財產所有權并非唯一出資方式，合伙人可以通過轉讓財產占有權、使用權的方式出資

閱讀提示：

合伙人可以用貨幣、非貨幣財產權利出資，除法律明確規定的“土地使用權”以外，合伙人是否可以僅以普通非貨幣財產的占有權、使用權出資？李營營律師團隊長期專注研究與合伙有關業務的問題，并形成系列研究成果陸續發布。本期，我們以最高人民法院處理的合伙合同糾紛案件為例，與各位讀者分享法院審理類似案件的思路。

裁判要旨：

合伙人出資構成合伙財產最原始部分，但轉讓所有權形成合伙原始財產并非唯一方式，合伙人可以通過轉讓占有權、使用權的方式形成合伙原始財產。

案件簡介：

1.2009年4月1日，王某某建造廠房、購置設備，建造價值63萬余元。

2.2013年3月12日，王某某與質信公司等簽訂《投資協議》，約定合伙成立綠農加工廠，王某某將案涉廠房設備作價12萬余元出資。

3.2013年4月12日，綠農加工廠（個體工商戶）成立，經營者為王某某，該廠后因經營不善停業。

4.2016年6月17日，綠農加工廠土地被征用，王某某取得廠房設備對應拆遷補償款125萬余元。質信公司等訴至陜州法院，要求綠農加工廠、王某某向其分配拆遷款。

5.2018年7月27日，陜州法院一審判決支持質信公司等請求。王某某等不服一審判決，經三門峽中院二審判決駁回上訴后，又向三門峽中院申請再審，主張廠房設備所有權人是王某某，質信公司等無權分得基于廠房設備實際價值產生的拆遷款。

6.2019年9月11日，三門峽中院認為原審判決就拆遷款分配問題事實認定不清，且程序不當，再審裁定發回陜州法院重審。

7.2021年6月29日，陜州法院確認王某某系以廠房設備占有權、使用權出資，擬制的出資比例不等于財產實際價值，重審判決質信公司等無權分得基于財產實際價值產生的拆遷款。質信公司等不服重審判決，經三門峽中院二審判決駁回上訴后，又向河南高院申請再審，主張廠房設備是合伙所有財產。

8.2022年6月20日，河南高院再審裁定駁回質信公司等再審申請。

爭議焦點：

案涉廠房、設備及附屬設施是否為合伙企業財產？

裁判要點：

一、案涉訴爭廠房、設備由王某某建設、購置于合伙之前，非為合伙資金建設。

河南高院認為，涉案合伙企業綠農加工廠是以之前王某某在同一場地已籌建、經營近4年的粉條廠的廠房、設備為基礎的。綠農加工廠拆遷補償評估報告顯示,綠農加工廠的廠房、設備均建設、購置于四人合伙之前。合伙企業會計趙明軒在原審中到庭作證時稱，合伙期間只對個別設備進行了維修,合伙資金主要用于購置原料和支付工人工資。故，原判決認定2013年4月12日登記的合伙企業綠農加工廠的廠房、設備并非使用合伙資金建設、購置而來，并無不妥。

二、王某某未轉讓廠房、設備所有權，未以廠房、設備的實際價值作價出資。

（一）轉讓財產所有權并非唯一出資方式，王某某是通過轉讓財產占有權、使用權的方式出資。

河南高院認為，合伙協議等涉案協議并沒有明確約定王某某將其投資建設、購置的廠房、設備的所有權轉讓給合伙企業，或者以廠房、設備的所有權和實際價值作價出資。質信公司、李某某、孫某與王某某簽訂《共同投資協議書》約定，共同出資籌建綠農加工廠，投資方共同投資經營的粉條加工項目，仍在原廠地進行。質信公司出資30.6萬元，占出資總額的51%，其中以廠房及設備出資15萬元、2013年場地租金2.5萬元抵出資款、貨幣出資13.1萬元；王某某出資17.4萬元，占出資總額的29%，其中以廠房及設備出資15萬元，貨幣出資2.4萬元。王某某與質信公司簽訂的《廠房及生產設備轉讓協議》約定，廠房及設備作價12.5萬元，王某某將其50%價值即6.25萬元轉讓給質信公司，轉讓后質信公司擁有上述轉讓資產價值的50%的權益；轉讓的廠房及設備作為雙方投資經營的粉條加工項目使用。合伙人出資構成合伙財產最原始部分，但轉讓所有權形成合伙原始財產并非唯一方式，合伙人也可以通過轉讓占有權、使用權的方式形成合伙原始財產。根據上述協議約定，王某某的廠房及設備是作為雙方投資經營的粉條加工項目使用，但并沒有十分清楚明確地約定王某某將廠房、設備的所有權予以轉讓。

（二）雙方約定廠房設備出資并非以實際價值出資。

河南高院認為，《共同投資協議書》及《廠房及設備轉讓協議》中約定質信公司與王某某以王某某的廠房設備出資，但沒有證據證明約定的廠房設備出資額就是王某某投資建設和購置的廠房、設備的實際價值，也沒有證據證明雙方在簽訂協議時對相關資產的實際價值進行評估作價。因蒙華鐵路建設國家給予的廠房、設備及附屬設施拆遷補償款1122931元，而《廠房及設備轉讓協議》約定廠房、設備僅作價12.5萬元，該事實進一步印證雙方約定廠房設備出資并不是以其實際價值出資。

綜上，河南高院認為拆遷補償款是針對廠房、設備及附屬設施實際價值的補償，應當由投資人王某某享有，質信公司等無權參與分配。

案例來源：

《門峽市質信公路工程有限責任公司、李軍彩等合伙合同糾紛民事申請再審審查民事裁定書》[案號：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22)豫民申1945號]

實戰指南：

一、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如何理解本案的爭議焦點？

第一，雖然以非貨幣財產所有權出資的情況更加常見，但出資人同樣可以通過轉讓財產占有權、使用權的方式出資。合伙協議中沒有明確約定轉讓財產所有權的，不能當然理解為出資人自愿向合伙體轉讓出資財產的所有權。第二，雖然以財產實際價值出資的情況更加常見，但出資人同樣可以對財產作價出資，經全體協商一致、非為借故逃避或少繳出資情況的，該作價出資行為有效。如果出資人并未以財產所有權、財產實際價值出資，則其他出資人當然也無權主張分得基于該出資財產所有權、實際價值產生的收益或對價。

二、就出資財產收益、對價、分配方式等產生的爭議，本案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實務視點，也即訴訟策略“兩步走”。

實踐中，出資人就這類問題的核心辯點往往集中在“出資人如何分配”層面，具體而言，包含了主張分配的一方應按何種比例參與分配？雙方的入退伙時間是否對此產生影響？等等思路不一而足。如果出資人理據充足，證實財產分配方式不合理，也能夠取得不錯的辯論效果。但是，本案給我們提供了另一個視點，告訴我們可以將這一辯點作為訴訟策略中的“第二步”。

至于第一步，可首先確認“出資財產是否應當分配”，具體而言，出資人可以考慮是否以財產所有權出資？是否以財產實際價值出資？如果非以所有權、實際價值出資，則對方當然不能主張基于財產所有權、實際價值而產生的財產性權益。在部分情況下，此舉或可產生“釜底抽薪”之效。

法律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第十六條　合伙人可以用貨幣、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或者其他財產權利出資，也可以用勞務出資。

合伙人以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或者其他財產權利出資，需要評估作價的，可以由全體合伙人協商確定，也可以由全體合伙人委托法定評估機構評估。

合伙人以勞務出資的，其評估辦法由全體合伙人協商確定，并在合伙協議中載明。

一、缺乏書面合伙協議，可從合伙合意，出資方式，內部分工等方面綜合認定合伙關系。

案例1：《易遷福與劉吉林合伙協議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案號：重慶市第四中級人民法院(2020)渝04民終99號]

重慶四中院認為，合伙人可以用貨幣、實物、知識產權等財產權利出資，也可以用勞務出資。在雙方沒有簽訂書面合伙協議的情況下，認定雙方是否存在合伙關系，需從合伙事項的合意，出資方式，內部分工等方面綜合分析。從合伙合意看，劉某某與易某某作為共同經營者向湖北寶利盛世實業有限公司申請授權經營“廚衛通”系列產品，申請書和授權書均系劉某某與易某某二人共同簽訂。雖然授權經營地點和實際經營地點不一致，但不影響二人合伙共同經營“廚衛通”系列產品的合意。從合伙出資、內部分工看，劉某某以現金方式出資，易某某以勞務方式出資，合伙事項無法經營后，也是由劉某某與易某某共同對合伙資產進行處理，均能看出易某某參與了合伙事務。最后，在劉某某向易某某催收欠款時，易某某也承認欠款事實，并表示愿意償還。故，劉某某與易某某之間存在合伙關系。

2.合伙人的出資是設立合伙企業的基本物質條件，也是合伙人資格取得的條件。

案例2：《辛集市闊佳彩鋼廠、楊賽買賣合同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案號：河北省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冀01民終8764號]

石家莊中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伙企業法》第十六條第一款規定：“合伙人可以用貨幣、實物、知識產權、土地使用權或者其他財產權利出資，也可以用勞務出資。”合伙人須向合伙企業出資，合伙人的出資是設立合伙企業的基本物質條件，也是合伙人資格取得的條件。《希辰濾紙廠股東協議書》中明確載明，希辰濾紙廠的股份按所有股東投資的錢數所分，股份分為薛某某30萬元、李國壯30萬元、楊盼杰30萬元、馮雷30萬元、高某20萬元。故雖然該協議上有楊某的簽名蓋章，但不足以證明楊某為希辰濾紙廠的合伙人之一。且楊盼杰為合伙人、楊某并非合伙人的事實已經人民法院發生法律效力的裁判所確認，闊佳彩鋼廠所提供的證據不足以推翻該事實，一審判決對闊佳彩鋼廠要求楊某承擔本案還款責任的請求不予支持，并無不當。

專業背景介紹：李營營，北京云亭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北京企業法律風險防控研究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畢業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民商法碩士（公司法方向），專注于民商事訴訟與仲裁、商業秘密民事與刑事、保全與執行等實務領域，在最高人民法院、各省級高級人民法院成功辦理多起重大疑難復雜案件，辦理案件標的金額超過百億元。在合伙業務、擔保業務領域，李營營律師長期帶領團隊扎根深入研究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訴訟案件相關的法律問題和裁判規則。在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領域，李營營律師根據長期深入研究專項領域的積累成果，形成了近百篇專業研究文章，在交出版社陸續出版成書的同時在平臺上進行發布，希望讀者能夠更多了解合伙業務、擔保與反擔保知識，避免使自己合法權益收到損害。同時，李營營律師辦理多件大額合伙業務、擔保案件，并取得良好效果。在商業秘密非訴項目方面，李營營律師團隊可以有效協助企業完成與商業秘密相關的融資、債轉等業務。李營營律師團隊深耕合伙業務、知識產權民事糾紛和刑事犯罪領域多年，對涉合伙業務、知識產權（尤其是商業秘密）相關法律問題均有深入研究。截至目前，李營營律師在“法客帝國”“民商事裁判規則”“保全與執行”等公眾號發表與商業秘密、公司實務、保全與執行等話題相關專業文章百余篇，多篇文章被最高人民法院和各地法院轉載，廣受業內人士好評。2022年，李營營律師結合多年來辦理大量執行審查類相關業務的經驗，以真實案例為導向，對各種業務場景下的主要法律問題、典型裁判規則、風險應對策略和解決方案建議進行類型化匯總和歸納，合著出版《保全與執行：執行異議與執行異議之訴實戰指南》。接下來，李營營律師團隊會陸續出版商業秘密訴訟實戰的相關書籍、技術合同糾紛、擔保糾紛、合伙糾紛實戰相關書籍，以更好服務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