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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外甥女找我聊天,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我不禁產生了一陣猶疑和尷尬。
不知從何時起,00后的外甥女跟我說話,不再使用方言。而我既不適應用普通話回復,徒增疏離感;又不愿用方言,制造擰巴感。于是,如無必要,我選擇用文字交流。
我有點難過,因為家族中說方言的孩子又少了一個。小的時候我就發現,70后的哥哥姐姐們跟他們的孩子對話,會刻意回避方言。為了照顧孩子們的語言環境,家族聚會時,大人們不得不在普通話與方言之間頻繁切換。
從那時我就納悶,為什么就不能教孩子們說方言呢?
01 說方言并不可恥
雖然沒有直接問過,但是據側面了解,當代家長不愿意教孩子說方言的心理通常基于兩個方面:
(一)害怕孩子先入為主地學習方言,日后上學難以學會標準普通話;
(二)從農村走入城市的父母一代,希望自己的孩子從語言上與鄉土切割。
關于第一點,其實這完全是家長對孩子語言學習能力的低估。學齡前孩子語言學習能力強的驚人,甚至可以同時接收3-4種語言。如廣東地區有的孩子同時學習粵語、普通話、英語,如果父母一方來自外地,甚至還要再加一門方言。
普通話并不是一門需要刻意學習的語言,尤其對北方人而言。普通話主要采音于河北承德灤平縣,河北其他城市的方言即使與普通話的音調不同,但用詞、發音、語言邏輯都高度相似。還記得童年的我,學前在農村老家跟奶奶生活,從沒說過一天普通話,但到城市上學后,老師要求講普通話,于是第二天我就自動切換成了普通話。起初還帶著一些方言腔,但不到一個月就可以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了,并且在兩年后入選校園電視臺主持人。
如今互聯網發達,孩子們學習普通話的語言環境極其豐富,如手機短視頻、電視劇、新聞資訊、課堂等等,不需要連家庭這個最親密的環境也刻意操著兩種語言。
比起說方言,家長們更應該害怕的是孩子跟著大人,學了一嘴蹩腳普通話。很多老人為了照顧孩子的語言環境,一輩子沒說過普通話,卻要將方言硬拗成普通話,聽起來甚至有一點好笑。
至于第二種原因,源自于人們根深蒂固地對農村“貧窮”“土氣”的印象。與鄉村緊密結合的方言,自然也沾染了農村的“土氣”。從農村走進城市的60、70、80后們,忍不住通過語言與鄉村割席。
五年前,與一位男同學聊天,彼時他即將離婚,忍不住向我吐槽起了他的“前妻”。令我驚訝的是,其中一條槽點居然是“她總是說滄州話,不說普通話,特別俗氣”。
什么時候滄州人說滄州話也成了過錯?我想不是滄州話有錯,而是從小被培養只說普通話的他,不想沾染方言的所謂土氣。雖然我也不知道“只會說普通話”這個標簽,究竟高貴在哪里。
02 方言里承載著鄉愁
作家金宇澄說,“(方言)不只是一種身份認同,而是最快速、最自然的,全身心的觸動。”
離鄉的人尤其知道,當身邊的鄉音想起,家到了。
作為常年在外地生活工作的人,回到家鄉我更愿意說方言。因為這會讓我感覺到身邊,包圍著滿滿的親切感與歸屬感。這里不再是只有工作的北京,也不是用來休閑旅游的外省,而是所有人都和你講著同樣母語的家鄉。
我不喜歡與親人說普通話,因為那意味著“客套”“外道”。普通話是工作語言、社交語言,是對外的;方言是生活語言、家庭語言,是對內的。對外地人說方言,會造成交流的不便;而一個從小說方言的人,開始對家人說普通話,則會無形中將彼此的距離拉遠。這也是為什么每逢過年,那些從外地返鄉仍操著普通話的人,會遭到發小、親人的吐槽和白眼。
或許外出的人比留在家鄉的人,更能享受到方言的樂趣。在北京擁擠的地鐵上,猛然聽到鄉音,心里激動地涌起“嘿!這是我老鄉”的竊喜。在社媒評論區,一句“塞子”(滄州方言,罵人的話)就可以給你精準定位IP;還有那些方言博主對地域差異的演繹,越是走出去的人越能體會語言文化碰撞的樂趣。
中國是一個多語言國家。據統計,我國一共有300多種語言,其中超過100種漢語方言、130余種少數民族語言。漢語通常有十大方言。官話方言(東北官話、北京官話、冀魯官話、膠遼官話、中原官話、蘭銀官話、江淮官話、西南官話八大次方言)使用人數最多,有超過8.6億人使用;其余方言中,粵方言有約1億人使用,吳方言、閩方言的使用人數分別為約8700萬人、約7500萬人。
在我國,尤其是南方地區,素有“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調”的說法,各地方言對事物的稱謂也有所不同。到了云南、貴州、廣西等少數民族數量眾多的地區,方言疊加少數民族語言,語言環境就更為復雜。
方言作為地方性差異的代表符號,被賦予豐富的文化意義和情感價值——它關聯著歷史傳承、地方認同及文化記憶,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名詞。失去方言,對一個地方、一個族群而言,就失去了根性,精魄也似乎隨之流失。
03 只要愿意說,就是方言保護者
主持人汪涵曾說,“普通話就是讓我們走得更遠、走得更寬,但方言是讓你不要忘記你是從哪里走出的第一步。”
在他看來,“方言是一種‘我說,你懂,他不明白’,被時間浸潤出來、屬于當地人的情話”。
但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各地區之間的差異性正在加快消失,普通話普及率加速提高。數據顯示,2000年,普通話普及率為53.06%;到2020年,普通話普及率達到80.72%。此消彼長,隨著普通話的普及以及少數民族聚居地區教育環境的改善,不少方言和民族語言,加速陷入瀕危狀態。
方言的消亡是世界性的危機。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 “兒童不再在家里把這種語言作為他們的母語來學習。父母可能仍然對他們的孩子說他們的語言。然而,他們的孩子通常不會用這種語言回應。”定義為語言的“瀕危”。而將“只有祖父母和老一輩人說這種語言;父母那一代人可能還懂這種語言,但他們通常不會對孩子說,也不會在他們之間說”定義為“嚴重瀕危”。
方言,除了在日常生活中標記著人們的根性,還成了文藝作品中的常客、短視頻平臺里的搞笑擔當。
導演們在影視劇中使用方言,可以更好地展現人物性格特征和生活狀態,并讓作品凸顯個人風格。如《秋菊打官司》《劉老根》《武林外傳》《瘋狂的石頭》《繁花》等都是其中的代表。
還有方言rap、方言脫口秀、方言短視頻等的興起,讓重慶話、陜西話、四川話、廣西話、河南話等接連成為爆款。
雖然方言的消逝之勢難以快速逆轉,但方言保護其實說難也不難。我們每個人尊重家鄉話,使用家鄉話,教自己的孩子說家鄉話,方言就會代代相傳。
中國人講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想用在語言種類上同樣適用。都是一家人,父母聊天用方言,對孩子說話就要切換普通話,既麻煩又外道。當孩子長大后,面對滿屋子講方言的長輩,會自覺另類而不敢開口。長輩覺得面對這個孩子還必須切換普通話,也不免下意識減少交流,親人之間在不自覺中慢慢疏遠。
區分方言和普通話的使用場合,將兩種語言適時切換,既不影響對外的溝通,也不丟失與親人老鄉交流的親切感。方言與普通話,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孩子擁有超強的語言學習能力,要相信他們可以對兩種語言的使用都做到標準且流利。
方言不該被打上土氣、俗氣的標簽,它的字字句句里都藏著血脈的流傳,平平仄仄中盡是游子精神的歸屬感。
我們不該給孩子留下一個沒有方言的未來,那樣的世界未免太過無聊。多樣的語言解讀著生活喜怒哀樂,渲染著文化的多姿多彩。
讓我們一起說方言吧!
你的家鄉有哪些特色有趣的方言呢?快來打在評論區,讓外地朋友們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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