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戰題材日益模式化的當下,《黃沙漫天》以一場裹挾謊言的沙塵暴席卷銀幕,用荒誕喜劇的銼刀磨平歷史敘事的棱角。伊力奇導演與小沈陽的碰撞,不僅催生出“心眼子喜劇”的類型新變種,更以黃沙為隱喻,完成對權力秩序與人性真實的雙重解構。這場79分鐘的狂歡,恰似一面棱鏡,折射出歷史書寫中被遮蔽的混沌本色。
一、小人物鏡像:荒誕江湖中的身份解構
影片開篇即是一場精妙的身份騙局:江湖騙子賈毅征(小沈陽 飾)手持偽造的委任狀闖入潼關軍營,從貪腐司令胡錠邦(劉樺 飾)手中詐取軍餉。這一設定本身即是對傳統英雄敘事的顛覆——當“特派員”的權威符號能被市井之徒輕易復制,權力的神圣性便轟然倒塌。更諷刺的是,縣長謝千里(周大勇 飾)對假特派員的諂媚與算計,暴露官僚系統運作的本質:所有人都在扮演角色,區別僅在于戲服的真偽。
賈毅征的轉變軌跡尤為耐人尋味。他并非因道德覺醒而投身抗日,而是在愛人小翠(林樂炫 飾)死于日軍槍口后,被生存本能推向反抗。當他在廢墟中嘶吼“去延安,有希望”時,這句臺詞的突兀感恰恰撕開英雄主義敘事的虛偽——亂世中的選擇,不過是螻蟻在沙暴中偶然抓住的稻草。
二、權力博弈:黃沙舞臺上的傀儡戲法
影片將三方勢力的角力轉化為一場充滿儀式感的傀儡戲。飯局上賈毅征與謝千里的“心眼子大戰”,本質是權力話語的滑稽操演:算盤珠子的震天響動模擬密碼機,腌菜壇子偽裝生化武器,搖床制造“寵幸名角”假象……這些荒誕道具成為解構權力的利器,直指歷史敘事中“莊嚴敘事”的表演性。
當日軍高喊“東亞共榮”而賈毅征以江湖黑話討價還價時,影片完成對歷史話語的祛魅——所謂宏大敘事,不過是各方勢力用不同方言講述的生存劇本。電子游戲配樂與轟炸鏡頭的拼貼、三方爭吵突轉默片的處理,則以戲謔姿態揭露戰爭的本質:一場用生命作籌碼的荒誕游戲。
三、類型混融:喜劇糖衣包裹的歷史解藥
導演伊力奇有意在《讓子彈飛》的權謀荒誕與《亮劍》的熱血悲情間尋找平衡點。前半段權謀喜劇充滿果戈里《欽差大臣》式的鏡像結構:假特派員的“騙”與真官僚的“貪”互為照妖鏡,照見權力機器的腐朽內核;后半段戰爭戲通過游戲化敘事(如槍戰轉為鞭炮聲效),將殘酷轉化為存在主義寓言——當官僚腐敗至敵友難辨,騙子的“假正義”反成最真實的擔當。
配樂設計強化了這種撕裂感。嗩吶的悲壯與電子合成器的未來感音效交織,傳統抗戰片的激昂被解構成時空錯位的荒誕交響。這種聲畫對位暗示:歷史從未遠去,它只是換上新裝反復登臺。
四、存在寓言:沙塵暴中的生存辯證法
張家口清河影視基地的漫天黃沙,既是物理空間的真實,更是精神困境的終極隱喻。廣角鏡頭下人物蜷縮于天地間的渺小身影,呼應著個體在歷史洪流中的無力;沙塵暴的每次席卷都伴隨命運逆轉,自然暴力成為推動敘事的隱形巨手。
影片結尾的樹苗與招魂幡同框鏡頭,構成存在主義的終極詰問:在權力的沙漏中,生命如塵埃般飄散,卻仍以扭曲姿態扎根。賈毅征獨飲勝利苦酒的落寞身影,恰是整部電影的題眼——英雄不過是幸存的螻蟻,而希望永遠裹挾著死亡的塵沙。
結語:黃沙深處的歷史胎動
《黃沙漫天》的野心遠超類型喜劇。它用騙局作手術刀,剖開英雄神話的虛妄肌理,讓被宏大敘事掩埋的螻蟻發出嘶鳴。當片尾風沙漸息,觀眾在笑聲廢墟中觸摸到的,是歷史書寫的永恒悖論:所謂真相,不過是幸存者講述的故事;而真正的勇氣,誕生于認清荒誕后仍選擇活下去的倔強。在這片混沌沙海中,伊力奇種下的不僅是一部電影,更是一株刺破歷史鐵幕的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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