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8日，墨子沙龍有幸邀請到卡內基梅隆大學數學教授、前美國奧賽國家隊總教練、國際奧林匹克數學基金會發展部副主席羅博深博士，前往華東師范大學附屬東昌中學，為青少年帶來一堂別開生面的數學課。羅博深教授以深入淺出的方式，帶領近200名師生開啟了一場關于自然常數e與人工智能的跨界探索之旅。

此外，羅博深教授還與中國科學技術大學陳宇翱教授進行了一場關于人工智能如何影響未來的數學學科發展與學生的數學思維訓練的對談。本文根據該直播內容整理而成。

大家好，今天我們要談的東西看起來沒有那么大的關聯，一個是e，另一個是AI。但是我希望在這快一個小時的時間，你會看到兩者有一個聯系。

可能你現在已經可以聽得到我的中文不是那么好，因為我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所以我原來一直在用英語來上課。我今天要談的這個e，是我在幾個月之前發現到一個新的方式來解釋 e 到底是什么。這是我第一次用中文教這個課，所以我們試試吧。

我先問一下，同學們誰在以前上過的課里面學過，或是看過自然對數e？是不是高一？你們高二的學生大概都學過e，那我就可以考一點。

e 到底是什么？你們在中國是怎么學e的，誰可以告訴我e是什么？

e 就是

n趨向于無窮。

謝謝你，這是一個。有沒有其他人可以告訴我你們在普通學校課里面學到關于 e 有什么其他的東西呢？我知道很多國家是用那個當作 e 的定義，(1+1/n)n，然后讓n變得非常非常大，就變成它的極限，那個極限定義就叫做e。

那我就問另一個問題，誰聽過自然對數？自然對數是什么？應該是高一同時間學的，對不對？自然對數的底是e，請問為什么它是叫做自然對數？它有什么自然？或者我先問這個問題，你們學自然對數的時候有沒有人自己問自己為什么這個是自然的？我問過自己，自然，是一個很強的一個單詞，所以為什么這個是自然？

我覺得lnx，就是以 e 為底的一個函數，它在某一點的瞬時增長率就是它的倒數，這個增長方式比較自然。

所以，如果你有自然對數ln，求某一個地方的導數就是1/x，是不是？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解法。因為如果那個對數的底是10，就不會有這個這么美的一個結果。

那我就想問一下，(1+1/n)n，跟自然對數的導數有什么關系呢？為什么如果這樣定義e，那給一個對數，在某一個地方，它的導數剛好就只是1/x？

我想是數學家在處理有關于對數的導數的時候，它很有可能是用導數的定義去做的時候，分母里自然會出現一個關于e的定義的一個東西，我不知道具體哪個數學家在用導數定義做計算的時候，在分母里發現的。數學家經過一些計算，知道這個東西是不會一直發散下去的，很有可能是一個具體的值，但是因為數學家也不知道這個究竟是什么，所以選擇用 e 去命名，可能是一個原因。

我很高興你愿意說你的想法，因為這些東西其實這些是沒有人學的，不在普通的教材里，所以謝謝你分享。能回答這個問題同學，你們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就是你愿意想并愿意說，雖然你不知道你要說的東西是不是完全對的，但是你還愿意說，那是一個很重要的能力。因為如果我們有一天需要想從來沒見過的東西，我們都需要問好的問題，然后猜想出自己的猜想。其實數學不只是學會用其他人之前發明的做法來完成題目。

其實我最近想到這個新的方式來解釋e是什么，我就去看很多關于e的17 世紀的論文，都是拉丁語的。因為那時候不寫英語的論文，都寫拉丁語的論文，但是還好現在 AI 存在，所以我可以用 AI 自動翻譯拉丁語。如果你想真的理解，那些以前的數學家怎么想對數、怎么想e，你可以找那些原文，這很好玩。

所以看起來大多數的人不真的有一個很清楚的理解，為什么這個奇奇怪怪的定義跟自然對數有這樣的關系。其實自然是一個很重要的詞，但是看起來(1+1/n)n一點都不自然，是個很奇怪的公式。

我今天要從一個很不一樣的定義開始。你在做數學的時候，都是要從定義開始，然后其他的東西都變成定理，通過推理證明，就可以連起很多不同的東西。所以如果要定義e是什么，先是要想想這些圖。我現在畫的是y=x8。你們知道如果你選某一個大于1的數，然后畫它的x次方，會看起來是差不多是這樣，對不對？這個是y=2x。我故意選 8 跟2，因為 8 跟 2 是有關系的，有沒有人可以說出來 8 跟 2 有沒有一個跟這個可能有關的一個關系？

是不是因為 8 是 23？

是，我要用那個 8 就是23 ，所以我現在畫了一個2x，我也畫了一個23x，從幾何方面，這兩條線應該有什么樣的關系？如果你把換成，那你畫的圖就是這樣，對不對？所以如果我看這兩個的關聯，從這個這條線到那條線，就是把它拔開：x3。這個就說明其實某一個數的x次方那條線都是只有一條形狀，然后所有其他的數的x次方都是拿那條線拔開或者壓扁。只有一種形狀，其實這個是很好玩的。

你們在學校也會學到橢圓嗎？橢圓的公式跟圓形的公式有什么區別？橢圓是x除以a2，加y除以b2，所以可以說所有的橢圓都只是找一個圓形，然后把它拔開或者壓扁。也可以說所有的某一個數的x次方都是一樣的，只是被拉開或者壓扁。那我們就可以說，如果我們看到所有的橢圓，那個最美的橢圓就是圓形。那我們就可以問哪一個是最美的某一個數的x次方，我們怎么相比這些線呢，現在不是像圓形一樣很方便。但是現在如果我們要比較所有的某一個數的x次方，我們不可以說哪一個是最斜，因為那個斜率會一直變化。但是我想問所有的這些某一個數的次方，他們都會有一個同樣的一個點，是(0,1)，他們都會通過這個點。那如果要看很多這些不同的數的x次方，我可以用什么東西來比較呢？我不可以用一個真正的斜率，因為它不是一條直線。但是我可以用導數，如果我有這么多不同的某一個數的x次方，那就可以說可能有一個最美的。最美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畫它的那個導數，剛好是1，這個就是我的定義。e 就是 what gives slope equals to one at(0,1)。這是一個不同的定義，你們習慣的定義是(1+1/n)n的斜線。

但是我的定義是有幾何性。如果我要用我自己這個新的定義，第一，我需要證明我的 e 跟你們的 e 是一樣的，這個也是(1+1/n)n的斜線，我也是要證明這個跟對數的導數有關系。應該說在微積分方面，e 最美的一個定理是ex的導數是自己，所以你可以用這個來證明對數的導數。你們知道e 差不多是2.718，所以我現在可以直接用這個定義，發現 e 差不多是多少。我先從y=8x開始，我可以從這個來算出來我應該拉得多強。

我可以隨便選一個很靠近的一個點，然后求斜率。如果我有這兩個點，我就可以求它的斜率。我一知道它的斜率，就能夠說如果我把它拉幾倍，就變成斜率等于1，也就讓我知道 e 大概是靠近一個數。那我們現在就算出來斜率是 (80.00001-1)/0.00001。我想知道這個是差不多，是多少？

差不多是 2.07946。

所以這個就是它的斜率。如果選一個更靠近 0 的一個點，那就更準確。如果看這個斜率，那請問應該拔開幾倍讓這個斜率變成1呢？如果我畫8x/2.07946這個東西就是我剛畫的這條粉紅色的這條線，我會把它拉寬一點，這個斜率是差不多是2，那就說明如果這個部分是△，那個值的部分差不多是 2.07496△。然后如果把它拔2.7496，就有兩邊都是一樣的。那我怎么可以用這個來求出來1大概是多少？我就應該把拉出來，所以8x/2.07946=(81/2.07946)x括號里面的東西就差不多是 e。有沒有人可以幫我來求這個里面的東西是多少？

大概是2.71825。

謝謝你。其實e是 2.71828，所以已經很靠近。我喜歡用這個定義，因為如果定義是哪一個數讓我有這個1的斜率，那我可以直接用那個定義來算出來e到底是什么。如果多用一些0，會更靠近，這個很好玩。其實存在一些課本是用這個定義來定義e，但是我還沒看過一個課本從那個定義求出來 e 差不多是多少。現在我要用這個定義來證明關于 e 的很重要的一些點。

現在我展示的是y=ex，現在我想證明ex的導數是自己。我需要想一個一般的點（x，ex），我應該設第二個點是 （x+h，ex+h）。從定義應該是

這個很方便，你看我有ex+h，我也有ex，但是那個lim只有h，那我可以怎么把這個變簡單一點？我可以拿拉出ex，因為這個lim跟x沒關系，所以=exlimh →0(eh-e0)/(h-0)

它是一個斜率，而且是ex在x=0的斜率，所以這個部分limh →0(eh-e0)/(h-0)是導數。請問那是多少？為什么是1？因為是我們的定義，這就是為什么那個定義是這么方便。因為我們定義這個定義是1，所以這個是exXe，所以ex的導數是ex，這個就變成全世界最容易證明的導數。

如果要證明xn的導數，需要用二項式定理，你可能學過的xn導數是nxn-1。現在可能最后我要說為什么這個(1+1/n)n跟有關系？因為這個非常美，這個定義很容易給我這個結果，其實很多微積分課本他們也會用定義開始，然后得到這個東西。但是如果我要把這個連到原來給我的那個(1+1/n)n可能有一點麻煩。

第一我要說為什么有人想過(1+1/n)n？有沒有人知道那個歷史或者那個故事？

好像就是之前古代銀行利息之類的。

是的是的，謝謝。以前有一個數學家Bernoulli，他是想研究e，他在想這樣的問題：如果每年你的錢會漲一倍，但是如果你每一個月都算它應該漲多少？我們都會學到這個就是(1+1/12)12，就是加一倍的意思，那如果你用同樣的速度只是漲一個月的時間，那你會增長1+1/12。但是如果你增長12次，那個就變成12次方。很多人就好奇那(1+1/n)n會到多大？是不是會變成無限？Bernoulli就發現不會到。

無限其實是有限的，因為如果可以更快速的讓它增長，有可能會變成無限，但是不會。那只是歷史，現在我要想一下這個(1+1/n)到底是多少？我會寫兩行，第一行我就寫(1+1/n)n。如果底跟次方，他們兩個都有n是更方便整理起來，所以我就先這樣寫(eloge(1+1/n))n這里只是用了個定義。enloge(1+1/n)如果我有什么東西的什么東西的什么東西的次方，我就乘那兩個起來，這個也不是非常復雜，我還沒用 e 的定義。我的目標是要證出來我定義的e跟你們課本里定義的e是一樣的。如果上面的東西等于1，我就成功了。所以我有一個目標，我需要這個

那我就想寫

現在在底下我就這樣寫

這是一個斜率，是對數在哪里的斜率？如果那個n變大，那個就會接近哪一個導數？所以我就想知道這個斜率是多少？那最后我就畫一些圖。到最后一頁，我需要理解自然對數它的那條線跟什么東西是相反的，是跟ex，所以我就畫ex，我只知道一點，就是在(0,1)，它的對數是1。

如果我想畫自然對數，為什么導數是1呢？因為這個是平面幾何，ex在這里它的斜率是1，但是我們怎么反過來呢？做關于y=x的對稱，斜率又是1，所以這兩個這兩條線是平行的。然后翻過來又是這樣的，所以也有一個斜率，等于1。

這個是我最近想到的一個很簡單的方式來解釋給所有的高中學生自然對數的意義到底是什么。你可以從一個很自然的定義看某一個數的x次方，它們都是同樣的形狀，只是拉開或者壓扁。那哪一個是最美的呢？就是通過(0,1)看它的斜率。

為什么我們選1呢？因為如果不選1，我們選什么呢？選 2 嗎？那就更奇怪。選 0？0 不行，因為沒有一個什么東西的x次方，它過那個(0,1)，如果是這樣,1x是沒意思。所以你去選1，如果你用那個定義，就很自然地得到 e 差不多是多少，我們用普通的計算器已經能夠算出來，非常方便。

第二，我們就能夠證明為什么ex的導數就自己也是兩三行就好了。

第三，(1+1/n)n是兩行的代數，但是這個是很簡單的兩行，再用平面幾何就好了。我想問這個東西大家聽明白嗎？會不會讓你現在對e有一個比較清楚的認知？

為什么我想到這個是因為我喜歡教數學，我喜歡教人東西，每次如果我發現學生不真的理解，為什么這個是這樣的，就只是說這是這樣，因為是這樣。我就說那就是一個問題，我們要找辦法很清楚的解釋為什么是這樣的。數學應該所有的概念都是都連起來的，數學上的東西都有一個很好的解法。

其實我現在常常在玩這些 AI 的東西，我就發現到 AI 可以做很多很多數學題，你們大概也已經發現過。我這次來到中國是因為上個周末在北京，有一個數學競賽，是一些 Berkeley 大學的學生帶來一個上個月在 Berkeley 組織的初中數學競賽，讓國內的學生參加。好像有幾百個學生都到北京參加，這樣的學生其實是有一點 crazy （狂熱的）的，他們是特別喜歡數學的，也是數學方面非常好的學生。然后他們就參加這個數學競賽，個人賽的部分一共有 20 道題。閉幕式之前我就想，可能我們應該看人工智能如果考這個競賽會考得怎么樣？因為這也能讓我們理解我們應該學什么東西，或者我們以后會面對什么樣的挑戰。我們問人工智能，發現人工智能得到 19 分，一共20分，它只差一題。整個競賽，得分最高，做得最好的一個人也只是得到19分。所以現在其實人工智能真的可以做很多很多非常難的東西。這個其實是一些非常難的題目，DeepSeek做到10道題， OpenAI o3做到19道題。做出19道題不是容易的，因為確實是非常難的。如果你去年或者前年問OpenAI，我認為它大概會做到2道題，所以這個是一些很難很難的題目。

所以我們就需要想，我們應該學什么？我希望你今天發現到，你一直是在考慮，一直在鍛煉你的思維。你也可能今天感受到“誒？為什么是這樣？”，其實在人工智能時代，我們都應該訓練好這種能力。我們不可能只是學做人類以前會做和所做的東西，反而我們更多人需要鍛煉出來猜想的能力，思考的能力，問問題的能力。因為如果你以后碰到一個很多人以前做過的一種題目，那大概人工智能會很方便地把它搞好。

其實過了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我們會發現人工智能也會做猜想，那我們就需要想，我們應該做什么呢？我現在發現到我們一直會面對新的挑戰，如果你能夠想在這個新的挑戰，新的情況下，有什么方式來找一個策略，有什么方式來做事，那么你真的需要很會想奇奇怪怪的東西，其實那個就是數學的本質。我認為在這個人工智能時代，如果你只是學怎么做東西，那就沒什么機會。但是如果你學怎么想東西，你就比較適合新鮮的挑戰，就像我今天展示的這個e。因為我自己很習慣，如果有某一個東西我不理解，我都會去想，為什么這個是這樣的。我希望你們也可以養成這個習慣，然后你有一天會看到，這個世界上可能你們不都會當數學家，這個是肯定的，你們肯定不都會，因為我們不需要一整個世界的人都是數學家。但是我們需要一整個世界的人是很習慣，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情況，想我應該怎么做。所以我就是說其實學數學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方式來鍛煉這個能力。

我自己其實也是家長，我的老大現在18歲，她是大一學生。我今天的晚上會見到她，在洛杉磯，今天對我來說會是一個非常長的一天，我今天晚上會飛往洛杉磯，飛往美國，我的老大是在加州理工念數學的。我很高興她在念數學，因為我不太知道以后什么樣的行業，什么樣的領域會有機會。但是我知道如果你好好學這個非常復雜的純數學，你會變成很聰明的人。

所以我就希望你們也會在某一個數學課也一直問，誒，為什么是這樣？為什么就是這樣？不要只是說我能做，不要只是說老師說了是這樣的，所以每次ex的導數總是ex，應該問為什么，來玩一玩證明一下。希望今天的這個演講讓你們有一個比較新鮮的方式來看e，也看數學，謝謝。

圓桌對談

陳：感謝羅教授非常精彩的演講，從e的數學之美跳到這個人工智能。今天我也會以雙重身份來參加這個對談，一方面我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研究量子物理的科研工作者，另外一方面我曾經也是一個奧賽的學生，當然我是 98 年冰島物理國際奧賽的參加者。我想先開始問羅教授一個問題，我們今天談到了e，然后談到了人工智能一些關聯學科，我想聊一下這些學科之間的關系。首先您覺得這個數學理論研究以及數學工具的開發對于人工智能有什么樣的作用或者貢獻？比如說e這樣的基礎數學常數，未來會在AI領域催生哪些突破？

羅：我覺得其實e會一直出現，因為比如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樣的東西，物理都是微分方程，物理一直會有 e 出現。每次如果你看到sin或者cos，其實那些也跟e有很大很大的關系，那些是如何用虛數。

陳：對，所以說到這個就是我想接下來想說的，我們一直在提e，只字不提i，這個對“ i 人”好像不太公平。我覺得還有一個，我們認為從物理來說，最美的公式就是歐拉公式eix=cosx+isinx。我稍微多講幾句，就是說我們從物理的角度，當你學物理的時候，你會發現就這個世界離不開i，它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東西。我們在實驗上已經證明了，虛數不虛，就是虛數本身是 imaginary 的，就是想象的一個東西。最初提出來的時候管它叫“沒有意義”的東西。但實際上它在尤其是量子物理里面，必須得真實存在，因為如果沒有它，這個世界構不成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這我就相當于插一嘴，跟羅教授的研究領域沒關系。那么接下來，您認為人工智能新技術發展會如何反過來影響基礎學科的研究？

羅：第一，其實現在已經有很多團隊在找辦法用人工智能，讓人工智能在研究方面讓人加速，因為其實現在你可能也發現你可以問人工智能一些問題，它可以給你一些想法、一些答案，但那些答案跟想法常常有問題。但是我們做研究的時候，就像我今天講這個課，我問這些問題，你們的回答不是“我知道是這個”，你們回答是“是不是這個”。其實做研究的時候，需要一直有“有可能是這個嗎？有可能是那個嗎？”的想法。平常如果你想一個非常難的東西，你會先想出很多很多錯的想法，但是你需要通過那些錯的想法到最后想到一個能用的。更準確來說，不是錯的想法，應該是走不通的想法。其實如果我們在做研究的時候追求一個證明，我們只需要一條通路。所以現在人工智能的好處是它可以讓你更快速的想“可不可以這樣？”，讓你可以試每一條路。我可以說一個很好玩的故事。我認識一位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數學教授，他的習慣是做數學研究的時候，坐在他的大電視前面，把它調到某一個頻道，但是把電視靜音，然后他就在屏幕前做他的研究。他說這個是一個很好的方式，因為這樣就一直有entropy（熵）。就是你需要讓你的想法一直涌現，所以他也不真的在關注電視里放的是什么東西，只需要面前一直有東西活躍他的想法。所以這個其實你可以用人工智能來幫你做這些事情，如果你以后想做科研，你們這一代的人大概會有一個新的工具和幫手是人工智能。那你就更需要學怎么問對的問題，就是你可以研究很多不同的東西，但是什么東西是有價值的。所以今天我談到這個e，為什么我花我的時間和精力來教大家理解e？是因為我的目標是讓大家更深入地理解為什么這是自然的。這是大家都會學到的東西，我認為如果更多人學到這個概念的時候，不覺得是魔術，反而真的是理解它，那么更多人會欣賞數學，不只是覺得數學是一大堆雜亂的公式，所以以后你需要很會問這些問題，然后用人工智能幫你。

陳：好，那我們再講回一些可能在座的學生比較關注的問題。羅教授您認為奧賽的培訓，或者說對數學思維的訓練有什么幫助？對除了數學以外的其他學科是不是也有類似的積極作用？

羅：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因為我以前沒受過高中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培訓，我受過一點的初中數學AMC競賽的培訓。因為我的媽媽以前是數學老師，她是70年代在新加坡教數學。70 年代新加坡的數學練習是做大量的題，把東西做準。但是她就能夠看懂那些題目，給我她的反饋，而且我也可以看到我的媽媽特別喜歡，也很想出那些奇奇怪怪的題目。我就發現到想奇奇怪怪的東西是一種好的感受。當然她會做運算，但是她也特別喜歡想出新的東西。但是到高中的時候就沒有人幫我了，所以我高中學數學競賽，就是坐下來想一個以前的奧數題，一題想兩三個小時。因為我父母買了很多以前的題目，所有的題目都是證明題，所以都有證明。我的習慣就是自己思考一兩個小時，如果想不通我就看標準的證明，但是我只會看到中間的一兩句給我提示，然后就再繼續想，所以這種方式就鍛煉出來想新的辦法的能力。現在我所做的東西都是一直在想新的辦法。我不太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做很大量的題，或者別人告訴你解法，可能不會真的給你一個可以帶到其他領域的能力，但是解題能力是可以提高的。

陳：嗯，這個其實跟我剛才在您來之前跟另外兩個小朋友講的類似。物理也是這樣，我當年當然也需要做題，但是實際上更重要的是理解題目的本質。所以再連接到我們下一個問題，實際上已經給出了答案，就是說奧數和所有的奧林匹克競賽其實并不等于刷題，這個是一個誤解。那我們再回到人工智能，對于AI技術非常井噴的今天，比如我們高中生如何培養不可替代的數學思維，您有什么建議？或者說對于線上還有中小學生在數學的學習的過程中，您有什么建議？

羅：其實有一點可惜，去年或者前年，我沒想到有一天人工智能夠做這么多這么難的數學題目。如果你兩年之前問我給AI做很難的數學初中數學競賽，會不會有一天看到AI跟來的幾百個非常強的學生相比，可以做到冠軍水平？我會說不會。但是現在已經看到了AI可以。所以現在我的想法是人的 intelligence（智能）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不能被人工智能替代，我只能夠想到一點，就是人希望人類還存在。可怕的事情在于，如果我們把全部事情都交給人工智能，他大概會認為人類是浪費資源的，應該把他們都殺掉。所以我們不應該想什么東西不會被人工智能替代，因為人工智能會越來越會做東西。反而我現在的看法是我們應該想什么樣的問題應該解決，然后把人工智能當做一個工具。因為我們現在不是到處跑來跑去，而是坐車，因為我們有一個目標，所以人不應該只是很會做這樣的東西，反而更多人應該想“有什么東西應該解決，有什么東西會幫助其他人的？”這個是為什么我現在所花的時間其實不是在數學科研上，我是在想社會的問題，我是在想我們怎么可能讓我們的社會變成一個比較好的一個地方：會有更多人喜歡講東西，會有更多人喜歡幫助其他人。這些是很可能聽起來不像數學，但是最后一句就是說這個就回到古代希臘數學家他們想的東西，就是哲學。

陳：其實我覺得我比您稍微沒那么悲觀，我覺得好一點，因為從我們做物理的角度，其實總是一個能量守恒。從能量的角度來講，至少現在，而且在可以預期的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認為我們地球上的能量不足以支撐人工智能這樣的發展。很簡單一個事情，你比如說您喂給AI做數學題，就說做對了 19 道題，它耗掉的電我相信是很多的，當然我沒有具體數據。但我有的數據是當時跟那個AlphaGo和柯潔下棋，它耗掉的電是三峽發電站一天的電量，但是柯潔只需要吃一片面包。就像您做對這 19 道題的學生，他可能吃兩片面包就夠了，但是人工智能所耗掉的能量是非常大的。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我是認為它是不會替代。

羅：這個其實我也想過，就是如果講能量，你說的完全對。但是我想，如果有一天機器人跟人類打仗，那我們就需要想哪一些資源是比較難找到的？如果你要能量，人工智能的那些機器人和軍隊，他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核電站，通過核聚變能量是很容易找到的。但是如果你要面包，你怎么搞？因為如果我們跟機器人打仗，你知道他們都會在地下建核電站。為什么在地下，因為這樣我們就不能炸到。那我們能不能夠在地下種田？其實我也不是說不可能，只不過是有兩種不同的資源，能量是一種資源，面包是另一種資源。

陳：由于我們對談的時間關系，還有千萬別悲觀，我們生活還是美好的。無論怎么樣人工智能也是我們人類自己創造的，我們還是去擁抱新的技術。最后請羅教授給現在在座還有志向或者說希望能夠從事科學研究，未來還是想要成為科學家的小伙伴，有沒有什么建議？

羅：我的建議就是養成這個習慣，問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陳：對，這個很重要，其實你想要用好人工智能，你一定要會問問題。有的人問題問得好的，他就能得到答案；問題問得不好的，他可能很容易被騙。

本文轉載自《墨子沙龍》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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